但沈桂舟沒有回頭，他咬咬牙，往外邁了半步。

    我知道是你，桂舟，阿雅繼續(xù)說，我知道是你，你過來，我想看看你。

    沈桂舟停下了，他沒有繼續(xù)朝前走，也沒有應(yīng)著阿雅的話回到床邊，他好像被地上騰空升起的藤蔓纏住了腳，拽住了腳腕，拖著他的手，他整個人都快陷進(jìn)地底了，扎根似的，挪不了半分。

    桂舟，阿雅又輕喊了聲，我想看看你。

    沈桂舟還是杵在原地，卻似乎想通了什么。

    他們只是半個月不見，大藤肯定和阿雅說他來過。這半個月來，他裝作要重新去找工作，裝陌生人問大藤阿雅的情況，他們怎么會猜不到。

    先前和張建鄴上下層，電梯上上下下，大藤很容易就能見著張佑年，他消失后，有人便幫他付了大筆費用就算是紀(jì)忱的圍脖起了作用，紀(jì)忱怎么會不告訴他，怎么會需要大藤親自去問。

    所以大藤才會發(fā)消息給他，裝作不認(rèn)識感謝他，所以阿雅才會說，我想看看你，他們知道了，他們早就知道了。

    他費盡心思想藏著不讓他們發(fā)覺，想讓自己離開得體面些，結(jié)果還是得讓阿雅和大藤陪著他演戲，演一場假裝體面的戲。

    胸口好似悶了團(tuán)紙，堵住他的呼吸，模糊他的眼睛，他緩慢地轉(zhuǎn)回身去，嘩啦一下，阿雅用沒骨折的手拉開簾子，看著他，眼尾彎彎，得意地笑了兩聲說：我沒猜錯，果然是你。

    阿雅閉著眼看不出來，一睜眼就很明顯了，臉色很差，眼角皺巴巴的，瘦了不少。

    guntang的淚珠從沈桂舟臉上滑落，他笑著抬手比劃：太聰明了，騙不過你。

    那是，我們認(rèn)識多久了，你尾巴一翹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阿雅眼睛也紅紅的。

    你瘦了很多。

    怎么，心疼了？大藤做飯?zhí)y吃了，醫(yī)院的飯我又吃不慣，桂舟，你下次來幫我?guī)Х萆晨h唄，還是那家好吃。

    還會有下次嗎。誰也不清楚。

    沈桂舟比劃：好，下回來一定給你帶。

    大藤就不用了，誰讓他煮那么難喝的粥還逼著我喝下去，就讓他喝他自己煮的。

    嗯，不給大藤帶。

    也給你自己帶一份，你也瘦了，最近沒好好吃飯吧。

    沈桂舟沒有再比劃，但依舊笑著。

    最近過得好嗎？阿雅問，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沈桂舟點頭，很好，不用擔(dān)心我。

    那就好。我也挺好的，醫(yī)生說我快能出院了，到時候重新開業(yè)，你來花店買花，我給你打折啊。這樣就好。他們互相騙著，互相瞞著，這樣就好，誰也不用擔(dān)心。肯定不了的承諾，他們誰也不敢許。

    好。

    叩叩兩聲，病房的門被輕輕敲了敲，沈桂舟一轉(zhuǎn)頭，看見觀察窗上張佑年的臉。

    來之前的路上張佑年和他說過，大藤暫且被他找人支開了段時間，回來的時候會提醒他，讓他留意動靜。

    看來是大藤要回來了。

    朋友？

    嗯。沈桂舟點頭。

    對你好嗎？

    和紀(jì)忱一樣對你好嗎？

    很好，沈桂舟扯起嘴角笑，比紀(jì)忱還好。

    –

    關(guān)上病房的門，沈桂舟路過張佑年，悄無聲息地抬袖抹了下眼睛。

    聊完了。

    沈桂舟點了下頭。

    周雅居然醒著。張佑年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來什么東西。

    沈桂舟不想和他多說，停下來轉(zhuǎn)身看他，打字，走吧，你要帶我去哪。

    走路就行，換棟樓。張佑年說著，徑直往電梯走。

    叮，電梯門開了，沈桂舟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突然晃過一道黑影，把他往后踉蹌推了兩步，緊緊攥著他的衣袖，哀求似的開口：終于找到你了沈二，你幫幫我們吧。

    沈桂舟差點跌倒，張佑年伸手扶了一把他的腰，冷著臉看著他眼前的女人。

    王婉仰起臉來，淚水糊滿了整張臉，她抬手胡亂一抹，顧不得擦，哭得聲淚俱下，沈桂舟從她有些含糊哽咽的話里稍稍辨別出了意思。

    李旭他不是故意的，你就看在你們有血緣關(guān)系的份上，就當(dāng)給媽一個面子，讓張佑年不要再追究了行不行，媽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沒聽懂。聽不懂他的良心就不會逼著他做選擇，所以他也沒打算聽懂。

    沈桂舟站穩(wěn)了腳，輕輕把王婉扶起，朝她笑了笑，錯身按下向下的電梯按鈕。

    王婉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把將他拽回來，怒不可遏：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嗎！

    張佑年截住王婉的手，冷聲道：松手。

    王婉手被拽開。

    就算沈桂舟幫他求情，我也不會停止追究。

    沈桂舟錯愕，臉上轉(zhuǎn)而掛上苦澀的笑。

    無論王婉需要他幫忙求什么情，他都幫不上忙，他在張佑年心底沒有分量?；蛟S該說，他都不在張佑年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