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沈和的墓碑前放著一些祭拜用品,灰塵落滿一層,不知放了多久,他每年來的時候都有,并不意外。 慢慢打掃四周,他仔仔細細地清理雜草垃圾,又拿布輕輕擦拭墓碑。 掠過墓碑上那張照片時,沈桂舟擦拭的動作緩了下來,指腹輕柔地蹭過冰冷的墓碑,墓碑明明很冷,但沈和的笑卻似有溫度,沈桂舟錯覺一陣暖意。 放完祭祀用品,拜祭過后,沈桂舟照例在沈和邊上找了個地方坐下,背靠著,頭輕仰,長久無言。 還是小孩的時候,他有很多話想和沈和說,王婉沒把沈和認回來,他只得在夢里給沈和找塊好地方,挖坑,埋葬,然后小小聲地說:爸爸,我想你了。 后來沈和認領回來,他也不再愛開口說話了,胸口悶著不少話,但不愿說,只是坐著,也不知道是他陪沈和坐著,還是沈和陪他坐著。 再后來,他失了聲,再想開口,也做不到了,在心里說,他也無從說起,更似不想讓沈和得知他現在很糟糕,強迫自己不要回想這幾年的經歷。 我在變好了,爸,他在心底默念,略過了之前的所有遭遇,你不用擔心我。 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沈桂舟嘴角有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繼續(xù)在心底默念,到時候我當面和你說。 – 沿著階梯走下,沈桂舟一眼就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張佑年,雙手交叉靠著樹干,眼神放空,盯著某處不知道在想什么,連沈桂舟走近了都沒發(fā)覺。 直至他走到張佑年跟前,似是鞋子進入張佑年的視線,張佑年才如夢初醒,一瞬間回神,琥珀色的瞳孔直直望進他的眼底。 無意識地對視,卻都多少帶著探究的意味,兩人都滯了一秒,張佑年率先移開視線,松開交叉著的手,抬手刮刮鼻尖,又握成拳假意咳了下,出聲詢問:聊完了嗎? 沈桂舟輕輕點了點頭,視線依舊停在張佑年臉上。 張佑年最近臉色似乎更差了,眼底青黑,看起來像連著熬了好幾個通宵。 沈桂舟輕輕蹙眉,抬手比劃:你晚上有睡嗎? 問了也是白問,一看就沒好好休息。 張佑年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繼而轉為欣喜,又很快壓了下去,嘴角揚起一抹笑道:沒沒什么事,我不愛睡覺。 別猝死了。沈桂舟比劃完,自顧自朝前走去。 張佑年跟上,從他手里拿過東西,很慢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 張建鄴被押送回國,案件很快受理,一審裁決下來,判處張建鄴十年,張建鄴申請二訴。 一審結束時,張建鄴看他們的眼神陰森森的,怒目圓瞪,全身上下緊繃著,嘴唇一張一合,狠厲地比著口型:等著。 二審時間等法院通知。 但張佑年最近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剛從農村回來那陣,張佑年總是想方設法和他聊天,一點一點湊近他,又在他將冷淡的視線投過去的瞬間,悻悻遠離少許。 可沒過多久,張佑年便反常起來,聲稱有事處理,早出晚歸,總是不見人影。 二審開庭前一天,沈桂舟走到客廳,只見張佑年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像尊石雕,不知道望著哪里出神,見他走近,迅速將什么東西藏了起來,塞到沙發(fā)抱枕下,眼神閃躲好一陣,才快速眨了眨眼,對上他的眼睛。 心虛、抗拒這是他從張佑年眼眸間讀出的情緒。 躲什么。他抬手。 張佑年笑得勉強,沒有直面他的問題:二審明天就開庭了。 你很舍不得嗎?現在撤訴也來不及了。 我沒在舍不得,張佑年啞然,他做錯事,這是他的懲罰。 二審最終改判,張建鄴由原先判處十年有期徒刑,改判為十三年有期徒刑疊加恐嚇原告等罪。 走出法院,岳蘊楚有專車接送,提前走了,他們準備找曲隨匯合,曲隨要接張佑年去醫(yī)院復查,順帶送沈桂舟回去,一見面,曲隨臉色可謂春風滿面,碰碰沈桂舟的肩,又拍拍張佑年的背,語氣滿是愉悅:他終于栽了,還上訴,二審上訴不過就是再打一次,板上釘釘的事兒。 曲醫(yī)生似乎比兩位當事人更像當事人,還是大仇得報的當事人。 但張建鄴什么手段,張佑年從小到大耳濡目染,怎會不清楚,張建鄴說等著,那便肯定有后手。 隱患一日不除,便一日需提心吊膽。 張佑年沉思片刻,眸光森冷道:你送桂舟回去吧,我有事要辦。 沈桂舟平靜地望向他。 曲隨:你該復查了哥,別到時候還沒親眼看著張建鄴進去,自己先噶了。 張佑年注視著沈桂舟平靜的眼眸,不曾開口,僅僅是眼神交流,就對了場話。 –我自己去。 –不用你去,我?guī)湍?,不要臟了你的手。 沈桂舟收回眼眸,看似云淡風輕,藏在身后握緊的拳頭,指甲早已嵌入肌膚。 一切都按他所希望的進行,只剩最后一步了。 沈桂舟再度抬眸,眼里早已沒有方才的淡漠,卷起了深不見底的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