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的高度在逐步攀升。

    程御如今不愿意再靠著陸含璟的肩頭休息, 他就這樣百無聊賴地盯著窗外，也一路見證了他們是如何從綠意盎然的群山之上，一路向西，不斷地接近那因低溫而常年光裸的山脈。

    直升機下降前，陸含璟就翻出了兩件沖鋒衣，將其中一件遞給程御，示意對方換下那件輕薄外套。他其實還準(zhǔn)備了相應(yīng)的褲子，自己倒是利索地?fù)Q上了，程御卻覺得有些別扭，轉(zhuǎn)過頭不去看他，也沒有換褲子的打算。

    直升機停穩(wěn)后，陸含璟又從座椅后翻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徒步雙肩包。

    程御徹底明白過來。

    陸含璟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

    艙門被拉開，屬于高海拔的低溫風(fēng)撲面而來，程御的睫毛迎風(fēng)微顫，突然間開了口，“我不喜歡被牽著鼻子走。”

    陸含璟滯了滯，退開一點距離，向程御伸出手，“那你來牽我?！?/br>
    程御從沒有想過陸含璟會這樣刻意地來曲解自己的話，和他平時的姿態(tài)簡直大相徑庭。

    這句玩鬧般的回應(yīng)，也徹底堵住了程御原本想說的話，他視線輕掃過陸含璟，半點沒理會對方一直伸著的手，徑自便走了下去。

    陸含璟在他身后笑，也跟著邁下。

    在天上飛了幾個小時后，再次腳踏實地，會讓人產(chǎn)生天然的安全感。

    雖然這里都是些少經(jīng)開發(fā)的徒步地段，但程御換上的鞋子極為合腳舒適，踩在遍地石礫上，也不會覺得難受。

    他小心地走了幾步，看著周圍略顯荒涼的景色，依舊沒有猜出了陸含璟帶他來這里的意圖。

    陸含璟也有意隱瞞，只說讓他再等等，兩人徒步了二十分鐘左右，終于到達一個據(jù)點，陸含璟在這里租了輛越野，又叮囑程御盡快換掉衣服。

    有了據(jù)點里的隔間，程御自然不再扭捏。

    換好從里到外的一整套衣服后，程御再度問他：“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陸含璟也換上了厚的套裝，此時正拎起雙肩包，一身的黑色徒步行裝更襯得他寬肩窄腰，身型極為高大，聽到程御在后方的問話，他微微偏過頭，沖鋒衣的衣領(lǐng)遮住了下半張臉，程御只看到他鋒銳的眉眼與高挺鼻梁。

    那恰似刀鋒刻就的眉梢輕揚，帶著些揶揄的笑意，與游刃有余的寫意姿態(tài)。

    “跟我走就是了?！?/br>
    程御很是無語地瞥他一眼，卻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陸含璟上了車。

    他們一路向著高海拔的方向而去，路上少見其他的車，四處都是荒涼裸露的山，越往上，碰到的山巒都覆上雪層，望過去清白一片。

    程御將手探出窗外，寒風(fēng)吹過指縫，透過柔軟的鍛質(zhì)手套，在手心留下一點微涼。

    陸含璟見他好奇，便打開了天窗。

    程御抬頭。

    在高原地帶，天仿佛觸手可及。

    日光明亮，傾灑在臉上，帶來一陣?yán)渑豢椀陌W意，他這樣望天，就好像是前世躺在白茫茫一片的病房里，盯著頭頂?shù)陌卓棢舫錾褚话恪?/br>
    如果就這樣結(jié)束，好像也不錯？

    他奔馳在荒無人煙的野外，身邊還有陸含璟，總好過在潔白冰冷的病床上，只有儀器相伴。

    程御仰著腦袋，心生恍惚，但陸含璟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

    “別盯著太陽看。”

    雖然是雨季，但今天是難得少云的日子，這里海拔高，像程御這樣盯著天發(fā)愣，不久便要灼得眼睛疼。

    陸含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尖不小心蹭過他裸露脖頸。

    人類的體溫，讓程御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他轉(zhuǎn)頭看向陸含璟，對方也順勢看他一眼，墨藍色的眸中明明滅滅，像有萬千思緒，又像是平凡不過的一眼。

    程御不禁好奇，陸含璟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一段路沒法開車，只能徒步上去，程御這下知道陸含璟為什么會帶一雙專業(yè)的徒步鞋給他了。

    程御不知道他們身處何種高度，但低溫和胸口微滯的感覺，讓他明白這里的海拔肯定不低。

    他走得慢，甚至比不上背著負(fù)重的陸含璟，但陸含璟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將自己的步伐降到與程御一致，領(lǐng)著他用雙腿慢慢丈量這片陌生天地。

    程御也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出聲抱怨，他勻速前進，余光偶爾掃過身處他斜前方半步的陸含璟，心下微動。

    陸含璟對他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卻一次又一次，在無形中彌補了他前世的遺憾。

    程御這樣想著，竟感覺到某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他忍不住低頭去笑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聲，可沒想到，這砰砰的心卻怎么也慢不下來。

    直到越過山頭，陸含璟喊了他一句，程御才略顯驚慌地抬起頭，看向前方。

    連綿傲立的雪山，赫然在望。

    山巒覆雪，云層叆叇，她就這樣站在對面，以一種亙古不變的沉默，見證了他的到來。

    程御的呼吸滯住了。

    他怔在原地，直到陸含璟出聲，才跟著繼續(xù)往雪山前進。

    山脈前是一片清冷的湖，倒映著雪山的波瀾不驚。

    湖邊有些祈福用的瑪尼堆，陸含璟挑了個空曠的地方，也認(rèn)真地堆了起來，程御站在他身旁，自顧自地盯著雪山看。

    過了不知道多久，陸含璟突然喊了他一聲，程御轉(zhuǎn)過頭去，就見陸含璟閉著眼對著塊小石頭低聲誦詞，隨后將石頭遞給他，說：“最后一塊你來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