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蚋蚋之死
她的小刀便“锃”的一聲砍到那節(jié)鐵棍上,但是無法,她的刀只是淺淡的在棍上留下來一個痕跡,并不能將鐵棍砍斷。 千鈞一發(fā)之際,幾乎已經(jīng)不可能了,幾乎瑯千秋都快要在心里放棄了,地面上忽然有道黑影一閃而逝,速度快的rou眼難難辨。 “噗嗤——” 是鈍器沒入rou體的聲音。 “咳咳……” 有人痛苦的低咳出聲,嗓音沙啞,仿佛帶了滿喉腔的淤血。 瑯千秋和聶冷川滿眼俱是震驚,甚至那個黑袍女子,若是她此刻露出了臉來,也定會是滿目的難以置信——撲過來的那個人是蚋蚋,是那個他們以為早都被掐斷了喉管的蚋蚋。 蚋蚋不知道從哪里憋了一口氣,大概本來是想用來逃跑的,現(xiàn)在卻不知道為何,竟然沖了過來,用她細(xì)而干瘦、已經(jīng)寸寸斷裂的脖子,擋住了那根伸過來的鐵棍。 蚋蚋就躺在武夫人和武梅兒中間,打眼看上去,倒像是她被他們兩個人摟在懷間似的,看上去甚至還有幾分溫馨之感。 只有越來越急促混亂的呼吸和潺潺流淌在青石板上的鮮血,說明了此刻有一個生命正在不受控制且難以挽回的逝去。 那黑袍女子簡直氣到要抓狂了,她扯著頭頂?shù)亩放?,恨恨開口,語無倫次的痛罵道:“你、你怎么還敢活著,我明明已經(jīng)把你脖子都掐斷了……是了!是了!你是不是偷偷留著真龍血,你個小賤人,竟然敢藏私……” 但無論她罵的有多難聽,蚋蚋都已經(jīng)不能反唇相譏了。那根粗壯的鐵棍正正從她喉間穿過去,讓她不得不仰著腦袋,長大了口,卻又不敢大口呼吸,只要稍微使點(diǎn)兒力氣,她就疼的腦袋發(fā)蒙。 此刻,蚋蚋渾身是傷的躺在武梅兒和武夫人懷里,她一只手沒了,從高空掉下來的時(shí)候腿也摔斷了,本來只是喉骨被人給捏碎了,但是就在剛剛,喉嚨上竟然又被開了一個大洞……她也太慘了吧,蚋蚋這樣想。 她就想是一個破碎了、再也縫合不起來的布娃娃似的,任誰見了,都要感嘆一句:這孩子可憐! 可蚋蚋卻覺得,此刻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只要她們沒事就好,她可不希望這武家小姐也落得個沒娘親的下場,就像……就像她自己一樣可憐。 俗話說,有娘的孩子像塊寶,沒娘的孩子是根草,這位武家大小姐從小被自家老娘捧在手心里,跟個寶貝似的長大的,若是突然變成了孤身一人,那她肯定受不了這種苦。這武小姐又不像她一樣,從小都皮實(shí),她若是不救武家小姐,這丫頭以后還指不定怎么哭鼻子呢。 一滴水珠突然落下了,重重的砸在蚋蚋眼皮上,她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睜開眼睛一看,眼前卻模糊一片,仿佛隔了一層水波看世界似。 原來又有一顆水珠掉了下來,這回是正正落進(jìn)了她的眼睛中。那顆水珠順著蚋蚋的眼尾簌簌而下,倒像是她流了淚一樣。 蚋蚋費(fèi)力眨眨眼,正對上一雙淚眼模糊的眸子,武梅兒哭了,她是哭了嗎?是為她而落淚的嗎? 蚋蚋心中有些茫然。 她本來想要抬手替她把眼淚抹掉,但是手上似有千斤重,壓根抬不起來。她又想告訴她不要再哭了,但是唇角動了動,卻半點(diǎn)兒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 大概這回是真的快死了吧,好像也不是特別痛了,好像什么也感覺不到了……蚋蚋閉上了眼睛…… 黑袍女子恨恨罵道:“礙事!” 瑯千秋苦口婆心勸告她,道:“你快給老子閉嘴吧!” 那根鐵棍剛剛在變長的同時(shí),其實(shí)大半根已經(jīng)從武夫人身體里出來了,所以留與不留好像也沒多大用處了。 瑯千秋抿了抿唇,出手點(diǎn)了武夫人身上幾處大xue,又往她舌根底下壓了一顆老參丸吊命,這才一把把那根鐵棍抽了出來。 一根棍子上黏了兩條性命,一條已然咽了氣,此刻便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是救不回來的。掛在棍子上的另一條性命剛剛才從鐵棍上摘下來,瞧這進(jìn)的氣少,出的氣多,眼看著也要?dú)饨^了。 蚋蚋的尸首還像個破布袋子似得吊在鐵棍上,一雙眼睛似閉非閉,透出無盡灰色的死光。她過完了這一生,飛快的,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似得。不管是她渴求的,還是竭力想要逃避的,終究什么心愿也沒有實(shí)現(xiàn)。 瑯千秋握著鐵棍的一端,難得的有些猶豫。她不愿意這么粗暴的把這節(jié)鐵棍從她身體里抽出來,盡管她自己心里頭清清楚楚的,這個小妖怪已經(jīng)死的透透的了,不管她的動靜有多大,她都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了。但瑯千秋還是下意識的想要手輕一些,免得她還沒有走遠(yuǎn)的神魂覺得痛苦。 黑袍女子遠(yuǎn)遠(yuǎn)的啐了一口,惡毒的笑道:“瑯仙師可當(dāng)真是個厲害的人兒,使得一手閻羅刀,卻偏偏有個菩薩似的心腸,連這么一個小妖怪也要憐惜……也怪不得那條龍龍會愿意跟你……” 瑯千秋沒有出聲,她低垂著眼眸,手上使了幾分力道,緩慢而又堅(jiān)定的將那根鐵棍從蚋蚋喉間拔了出來。 暗黑色的鮮血混著碎rou滾落出來,看上去骯臟又惡心,但是瑯千秋卻沒有嫌棄。吸飽了鮮血的鐵棍被隨意的丟棄在一邊,看上去就跟個破爛似的,任誰都猜不到它在瞬間就能夠奪人性命。 蚋蚋的身上溢出淺淡的、像螢火一般的光芒,瑯千秋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妖怪身死魂滅或者身受重傷的時(shí)候,因?yàn)檠﹄y以維持,通常都會變回最初的那個孱弱的形態(tài),失了自保之力,或者孤獨(dú)等死,或者化為黃土,總之離開的悄無聲息。 瑯千秋猶豫了一下,立刻掏出一方帕子點(diǎn)在蚋蚋身下。她身上的光芒越來越亮,瑯千秋手上的重量卻不斷減輕。最終輕如鴻羽,連半點(diǎn)兒重量都沒剩下。 地上那方光潔的白帕子中心有明顯的一個黑點(diǎn)兒,是一只小小的黑甲小蟲子。瑯千秋只看了一眼,就立刻飛快的把眼睛撇開了。她心中一陣翻騰,最終還是壓下那陣陣反胃之感,小心的把帕子的四角拎起,打了一個精巧的小結(jié)。 武家這個院子里養(yǎng)了好幾大缸子的荷花,如今正是季節(jié),粉粉白白的一朵朵開的開的正是艷麗,飄得滿院子荷花香,似乎將這滿院子濃稠黏逆的妖氣和血腥氣沖的散了一點(diǎn)。 瑯千秋挑了一朵只結(jié)了一個花骨朵的,但是看起來很是壯實(shí),若是來日里開了花,也定會是最大最艷麗的一朵。 她稍稍撥開了那只花骨朵,把包著蚋蚋原身的小帕子丟進(jìn)去,荷花骨朵瞬間瞬間合攏,變回原來亭亭玉立的樣子。 瑯千秋輕聲道了一句:“若有來生,望你也能生出一朵香魂,再別像現(xiàn)在這副凄慘樣子,看上去好像老是沒吃飽似的?!?/br> 她扭頭去看那黑袍女子,她沒有拿到武器,在小心翼翼的個聶冷川對峙。聶冷川仍是步步緊逼,看樣子是狠了心,想要將他徹底逼入絕境。 瑯千秋眼尖,瞧見聶冷川眼尾處也不知道是悲憤生氣還是怎的,竟然通紅一片,再加上他現(xiàn)在渾身殺氣凜然,看上去竟有一種凌厲的艷麗之感。 瑯千秋遠(yuǎn)遠(yuǎn)看著,看的眼睛都快直了,在心里感嘆一句,呦,可真是敏感傷情的小龍??! 她回身捏了一個訣,武夫人的身體便輕飄飄的浮起來,雖然惱怒這個沒有眼力見的深閨婦人闖進(jìn)來壞了好事,但是現(xiàn)在人都已經(jīng)傷成了這個樣子,隨時(shí)都好像要斷氣的樣子,她如何也不好罵出幾句傷人的話。 瑯千秋對著武夫人輸了好幾口靈氣,確保把她的魂牢牢的鎖在了身體了,這才把她沒受傷的那只手遞給已經(jīng)止住了抽噎、但仍是眼眶通紅的武梅兒。 武梅兒腮邊上掛著還未晾干的淚珠,瑯千秋伸出替她擦了一把,仔仔細(xì)細(xì)叮囑道:“我們在這里制住這個妖怪,你盡快送你娘回房間里去躺著,今夜,無論再發(fā)生了什么事,哪怕是全府里的人都死光了,你們也都不要再出來了。聽明白了嗎,聽懂的話就給我點(diǎn)個頭?” 武梅兒迷茫的眨巴眨巴眼睛,慢慢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迷糊樣子,瑯千秋看的一陣頭大:“真聽懂了?” “聽懂了?!蔽涿穬汗皂樀拇怪^,一直手上還緊緊拉著武夫人,“我要帶著我娘回房間,今夜絕不會再出來了。” 繞是她只是一個深閨里的大小姐,但是這么多年的書畢竟也不是白讀的,當(dāng)下就明白了是她和娘親壞了瑯仙師他們的好事。 不,是她自己……若不是那條她有幸在瑯千秋的帶領(lǐng)下看見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就不會存了顯擺的心思,想要娘親知道女兒家也能做許多厲害的事情,女兒家也不是只有嫁人這一條出路的…… 是她軟磨硬泡要娘親一起出來看瑯千秋她們除妖的,她以為娘親會跟她一樣乖乖的不出聲,哪里知道她會突然大喊大叫起來。 總歸,千算萬算都是她的錯。武梅兒垂著頭,又在臉上抹了一把,放下手的時(shí)候,掌心間是滿片的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