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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觀情在線閱讀 - 第17章

第17章

    ☆、錯逢

    雪夜未央,一灑千里的皓月銀輝下,寒風(fēng)往人骨頭里吹。男子身著赤色衣裳,一雙狐眼癡望著不遠處一樹紅梅,唇角勾了笑。

    如今他再至北國,守她守過的地方,穿她喜愛的顏色,聞她當年沾染滿身的清甜梅香。

    她卻連夢也不曾托一個來。

    是了,他心想,她對他向來絕情,只因她的長情都給了那個人。想必此時她已尋到她的少年竹馬,相守在一處,再不愿見他。

    留他一人熏然活在這世間。

    莫到地下擾她心憂了。

    南憶第一次上疆場廝殺時不過十六歲,跟隨父親殺退北鞔敵軍,初見鋒芒。彼時安家軍近乎悉數(shù)命喪沙場,安家三子叛逃,廈傾之時,是南氏力扛家國安危。

    大昭國運飄搖,先皇裕寧帝行政暴戾,逼良臣謀反,積羽成舟而喪失民心,到順晟帝玄希登基時,朝中可用之人已少之又少。

    玄希年少,雖欲整頓國力,卻苦于身側(cè)無人輔佐,東有大靖,北有鞔人,邊關(guān)戰(zhàn)事頻發(fā),昭國百年基業(yè)搖搖欲墜。國難當前,南憶于桃李之年繼承父親的衣缽,主動請命戍守邊關(guān)雪域,在那苦寒之地一守便是三年。

    極北邊疆,萬物凋敝,只余無數(shù)枯木殘枝,惟一存于黑白二色之外的便是軍營中那樹如血滴般鮮紅的梅花。

    南憶居于雪域的第三個冬季,在紅梅迎風(fēng)盛開之時,率兵大破北鞔,解救出數(shù)名淪為鞔族奴隸的昭國百姓。

    月色溶溶,北鞔主帳后的一處鐵籠前,英姿颯爽的女將一身紅衣銀甲,踏著一地粘稠的殷紅從黑夜中走來,一劍挑落牢門上的鐵鎖。

    牢中跪著一排少年,均披散長發(fā),薄衫赤足,腳腕上鐵鏈簌簌作響。

    南憶揮劍將枷鎖盡數(shù)斬斷,低頭時看見他們手臂上錯落的傷痕,蹙了眉尖,命人將他們暫帶回軍營醫(yī)治。人走過南憶身側(cè),她見其中一人衣衫破敝,雙肩裸露在寒涼的雪夜中,便摘了自己的披風(fēng),遞到他手邊。那少年不語,伸出一只瘦弱的手接過披風(fēng),用那迎風(fēng)而擺的赤色遮了蒼白冰涼的膚。

    次日清晨,那一班少年被傳喚入帳。

    南憶負手站在案后,身上銀甲隱約散發(fā)出梅花香,問起他們的身世。

    為首的少年言稟,他們是昭國子民,皆剛過弱冠之歲,出身戲班,被賣入雪域。南憶點了頭,答允不日送他們至昭都。少年們千恩萬謝地應(yīng),又齊齊要跪,南憶抬手止了。

    待人都退出賬外,南憶要落座,卻見有一人站在原地未動。

    “你可是還有事?”

    少年垂著眸上前幾步,恭謹?shù)貙⑹种信踔陌导t披風(fēng)遞上。

    原來是他。

    南憶伸手接過,順口問道:“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已好多了,”少年很恭謹,“多謝將軍?!?/br>
    南憶失笑,知他是客套?!澳闳粜枰?,今日可請軍醫(yī)過去再行診治。北方寒苦,待你南下后傷勢會好得快些?!?/br>
    那少年默然少頃,道:“我不想去昭都?!?/br>
    “你大可放心,我既送你們歸鄉(xiāng),自然會為你們打點妥當?!蹦蠎浿划斔巧傩‰x家,心存顧慮,“我知你命運苦楚,生于中原卻受困北國,但你可還記得昭國的風(fēng)光?自是四季分明,美景甚多??上牖厝タ纯矗俊?/br>
    少年怔了怔,她說的是他一生也未曾見過的景色:“我的故土并非昭都?!?/br>
    她挑眉:“敢問故土何處?”

    他答非所問:“故土難歸?!?/br>
    南憶問他想去何處,在少頃中的沉默中抬眼將他看了個仔細。那人白衣下隱著修長瘦弱的身姿,細眉下如煙的長睫掩著深邃的鳳目。

    他抬起頭,“我想留在將軍身邊?!?/br>
    南憶略驚,“為何?”

    少年答:“我的命是將軍救的,自然該在將軍身邊侍奉?!?/br>
    她笑:“你不必如此。邊關(guān)苦累,你該南下?!?/br>
    他倔強:“我不怕苦累?!?/br>
    她又勸:“你可知行軍時生死不過一瞬之間。天下之大,何苦耽誤于此?此事莫急,你且在我營中暫住幾日,待你決意去往何處再告知于我?!闭f罷,拿過案上的書卷,垂下目光,不再看他。

    那人又緊盯著她站了一陣,緩步退了出去。

    轉(zhuǎn)眼日頭將落,有夕光從半掩的簾幕外斜映入帳,南憶走出賬外,卻正與那跪在幾步開外的雪地上的白衣少年打了個照面。他已在天寒地凍中挨了半日,此刻面色蒼白,微微發(fā)抖,可無論南憶如何勸說,就是不肯起身。

    她站在他身前,鐵靴踩在雪地上,不知哪個更冷硬些。

    末了,她輕嘆一聲,垂眸道:“你且起身。若你執(zhí)意,我便許你留下,為我身側(cè)常隨,可好?”

    少年抬頭,表情驚喜,在南憶的攙扶下踉蹌著起身,顫聲道謝。

    “你名何?”

    “無名。”

    南憶的目光落在少年身后那一樹紅梅之上,“那么,我便喚你赤魂吧?!?/br>
    雪光隱約透進帳內(nèi),融化在點點搖曳的燭芒中。

    南憶閉目倚在矮案后,幾根手指撐在額角,人已經(jīng)入眠。

    側(cè)座上,赤魂輕輕起身,熄了帳中的幾處燈,走至南憶身側(cè)為她披上裘衣,將一案的書卷整理收歸,又在爐上溫一壺新茶。

    幾件事已被做成習(xí)慣,如此的光景,已兩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