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做到。”屠淵用鼻尖輕觸在滄余暴露出的脖頸，說，“othalion……”

    他將人魚的語言念得標(biāo)準而性感，滄余還擋著眼，迷惘地說：“你……”

    “曾經(jīng)有一條小魚，和我說過同樣的話，回家是他最深的愿望。那時候我很笨，學(xué)不會那古老優(yōu)美的發(fā)音，但他沒有嫌棄我，反復(fù)地、耐心地教我?！蓖罍Y托住滄余，“我們曾經(jīng)被無情地隔開，他就帶著我，在玻璃上一遍又一遍地書寫?！?/br>
    滄余嗯了一聲。

    屠淵繼續(xù)說：“可是后來，我把他弄丟了。”

    滄余再次嗯了一聲，把手從眼前拿了下來。他的眼瞼依然很紅，但眼睛里的淚光已經(jīng)不見了。他恢復(fù)了一點理智，試圖將手悄無聲息地背到身后，但今晚的小魚不在狀態(tài)，手被屠淵握住了。

    “小魚，”屠淵俯身去吻滄余掌心里那顆光澤瑩潤的珍珠，明知故問，“這是哪來的？”

    “在你的床上撿的?！睖嬗嗉t口白牙地瞎編亂造。

    屠淵并不揭穿。

    “好的，”屠淵說，“efadil pelume[1]……”

    “這是我的?！睖嬗嘈÷暱棺h，不讓屠淵碰他的小珍珠。

    “請原諒我。”屠淵向滄余傾壓下去，“我只是迫切地想要讓你停止傷害自己，明天，后天，下個星期，以后，所有的以后，都不要再這樣?！?/br>
    他將滄余抱在懷里，摸到了滄余右側(cè)胸口的傷口。肌膚上的血跡早就凝固，而深刻的刀口竟然已經(jīng)愈合成一道淺痕。屠淵并緩緩撫摸，然后垂下頭，用唇去一點點地覆蓋。

    “我知道你的痛苦，我能想象……我曾體會。由回憶組成的另一個現(xiàn)實就等在那里，閉上眼，就會身不由己地進入?？匆娧┢陲L(fēng)中翻涌成海，看見花朵孤獨地生長，看見那個珍貴的身影被帶走，漸漸遠去……心臟被挖走一塊，怎么也長不回來……”

    屠淵又吻到了滄余心臟前的那串編號，同時緊緊地摟住了滄余，讓滄余掙脫不能。又不會讓滄余覺得疼。不知何時，兩個人已經(jīng)一起躺倒，被子纏了半身，藤蔓似的讓他們無法分開。

    滄余被屠淵吻得揚頸，想要和這個男人做斗爭，卻渾身無力。那是一種基于舒適的無力，因為喜歡被這樣對待，所以身體拒絕做出反應(yīng)。

    “你曾經(jīng)告訴我，這串編號，來自何處……你對我那樣誠實，我很開心。我知道，它是你的陰影，你的恥辱；它是永遠懸掛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最軟的鱗片，無法愈合的瘡瘓；它是月亮的暗面，星空中的黑洞?！?/br>
    屠淵撐身上來，親吻到了滄余的頰面。

    “只有擁有明日的身體才會擁有傷疤，用于銘記昨日——這是你告訴我的話。所以你才一次次地傷害自己的身體……是嗎？你懲罰自己，讓自己銘記過去。發(fā)生了什么，小魚？發(fā)生了什么？你想要記住什么？你忘不掉什么？”

    魅力無邊的沉啞聲音仿佛海浪般包裹住了滄余，滄余發(fā)現(xiàn)，他真的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他的雙手都被屠淵扣住，就連手中的小珍珠也躺在了屠淵掌心。

    滄余想要擺脫此時的處境，但是他已經(jīng)被撬動了心靈中最隱秘的角落，無法抗拒對方的細語和哄問。

    “我殺了人魚?！睖嬗嗾f，“我殺了狂夢歡場里的那條人魚，我告訴她可以選擇死亡，她就真的割穿了自己的脖子。我救不了她，我也救不了那十二條人魚。我殺了他們……我不是海底戰(zhàn)士，我是人魚殺手。”

    他無助地側(cè)過臉，倉皇躲避，不肯和屠淵對視。屠淵卻輕輕地捏住他的下巴，讓他避無可避。

    “我殺了十二條人魚，”滄余說，“我殺了刀俎實驗室的那十二條人魚?？茽栁暮同斄照f，殺了他們，我就可以出去了……所以我殺了他們，用刀、用手、用牙。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爛了的rou和鱗片。我從來不知道，我可以變得那么可怕。我害怕我自己，我覺得惡心。我……”

    他停在這里，掙扎在困倦和痛苦中，說不下去。屠淵低頭吻他，他的雙唇冰冷，絲毫未動。

    “是變得強大，你從前只是不知道，你可以變得那么強大?！蓖罍Y說，“你在尋找一個不害怕你的人，看得見你美麗之下的力量，看得見你力量背后的多情，看得見你瘋狂和痛苦的源頭，那個想要回家的簡單愿意。你想要回到最初，變回真正的自己。你害怕你已經(jīng)忘記了那條魚，他已經(jīng)離你太遙遠了。你想扔開所有偽裝，你在尋找一個能讓你回家的人。你在尋找這樣一個人，是不是？”

    滄余眼皮耷垂，輕輕點頭。

    “你以前遇到過這樣一個人，是不是？”

    滄余懵懂地望著屠淵，許久過后，點了點頭。

    “是誰？”屠淵問，“那個人是誰？”

    滄余意識模糊，緩緩地說：“我……我不知道?！?/br>
    屠淵注視著他，忽然把他狠狠地抱進懷里。

    “我好困……”滄余被抱得抬身，離開了床，有點兒委屈，問：“你催眠我……了嗎？”

    “最后一個問題，小魚，”屠淵卻說，“最后一個問題?！?/br>
    滄余手臂下滑，摟不住屠淵的脖子。

    “曾經(jīng)有個人，他答應(yīng)給你找小太陽，還有和大海一個顏色的花。因為你說水里沒有亮光，你想回家。你教他人魚的語言，說他很有天賦?！蓖罍Y連綿急切地吻著滄余的臉頰和耳朵，顫聲低啞地說，“有這個人嗎？你記得這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