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遺殿下，”藍允漣說， “歡迎您今天蒞臨。”

    滄遺看了藍允漣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下頭。

    海浪不知疲倦地沖刷沙灘，他們既坐在各地的領(lǐng)地，又離得這樣近。

    這是歷史性的一刻，海洋與陸地的第一次會談?wù)介_始。藍允漣計劃周全，在圍著沙灘的幾個地方都安排了攝影師，未來無論在場的哪位要登上政治舞臺，今天的場景都可以做宣傳材料。

    藍允漣過去耳濡目染，她對要說的話已經(jīng)非常熟悉。

    “各位，我們走到這里，無論是人魚還是人類，都歷程艱辛?！彼练€(wěn)地開場，在海岸邊拿出了坐在宮殿會議室里的氣勢。她講到最后，說: “未來如何，決定權(quán)就在今天的我們手中。求同存異，保護海洋也保護陸地，我們共同的家是整顆星球?！?/br>
    “哇，她好厲害?！睖嬗嗤?，欣賞地說， “你也會說這樣的話嗎?”

    “會說，住在中央宮殿里的人類都擅長做這樣的演講?！蓖罍Y摸到他的發(fā)頂，說， “但是太累了。”

    他們站得遠，但是滄遺看得見。

    他不驚訝弟弟在這里， uuv上的留言就來自滄余。但他很驚訝弟弟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藍允漣剛才作過介紹，那個男人不僅是人類，還是上一任元首的兒子。

    這世界已經(jīng)瘋了。

    “滄遺殿下，”藍允漣頷首， “我靜候您的回答。”

    “人魚從來不需要尋求人類的保護?！睖孢z收回目光，對藍允漣說， “人類，你們曾是海洋之上的旅人，二十年前，是人魚收留并且?guī)椭四銈?，與你們共享廣闊的藍色家園。就連現(xiàn)在你們踩在腳下的德賽爾島，曾經(jīng)是人魚的游樂園。我們讓出領(lǐng)地，因為我們信仰生命，而你們……”

    人魚王的聲音愈發(fā)沉重，像深海暗流。他發(fā)出責難，他有權(quán)力這樣做，洇為他經(jīng)歷過失去血親和家園的痛苦。

    “你們貪婪，無知，將我們的善良蹂躪成今天的仇恨。你們的船只穿梭于海面，不知疲倦地吞噬著海洋的寧靜;你們的漁網(wǎng)深入海底，無情地掠奪生命。你們將毒素傾倒入海，污染了我們的國度。你們不住在海里，所以無所顧忌?？墒菬o數(shù)人魚病倒，死去，身體潰爛，你們要為此負責?！?/br>
    “除了污染，你們還有一顆顆爛掉的心臟?！睖孢z抬起手，點在自己胸前， “你們捕殺我的族人，就為了虛妄的永生幻想，和扭曲的，惡心的欲望。你們對我們犯下了無數(shù)的滔天罪行，科技已經(jīng)讓你們瘋魔?！?/br>
    “你們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弱rou強食是自然界的規(guī)律，海底的小魚群是其他大型魚類的捕食對象，而大魚靠近海面的時候，又成了海鳥的食物。這的確是生物的本能，但人類不是自我標榜為最高級的生物嗎?為什么不再說起道德和良心?為什么?

    他閉了閉眼，仿佛能看見從前那清澈的藍逐漸變得渾濁。生命被腐蝕，希望被蒙蔽，沒有出口。到處都是水，可是水也變了。

    太絕望了。

    滄余有點動容，滄遺可以傷害他，但海洋永遠是所有人魚的家。就算希望已經(jīng)破滅，它也是曾經(jīng)引導(dǎo)滄余堅持到底的魚餌。

    屠淵摸到滄余的臉，緩緩地摩挲幾下，用溫暖驅(qū)走滄余的那一點感傷。滄余偏過頭，緊貼住屠淵的掌心。

    “海洋動物無法用你們的語言表達自己，可人魚不一樣。也許這就是人類不斷捕殺人魚的另一個原因——你們對我們趕到恐懼。人魚，我們與人類太接近了。也許在觀賞我們的痛苦時，你們也會想到自己吧?可越是這樣，你們就越覺得有趣。因為那些其他的純粹的‘動物’已經(jīng)無法滿足你們。你們一邊興奮一邊害怕，你們是我見過的最喪心病狂的存在?！?/br>
    “所以才會有白霧，保護了人魚，保護了海洋，也困住了人類。還有寒靈……海底裂縫為什么會被打開，地球心臟孕育出那種恐怖的生物，都是因為人類的惡行!你們的錯誤，卻要整顆星球來負責。你們難道還不明白嗎，海洋不屬于任何一個種族，就連人魚，也只是住在這里。海洋是生命的搖籃，地球的呼吸?！?/br>
    德賽爾海岸鴉雀無聲。

    悲愴和憤怒融在每一滴海水之中，浪潮跟著哀鳴，為人魚王的話作證。

    對于滄遺的指控，藍允漣全部接受，并且深深鞠躬表示歉意。她太真誠，滄遺幾乎不敢相信。

    “你看上去很年輕，也許你沒有參加過你父輩的惡行?！睖孢z說， “你不知道他們有多殘忍。”

    “袖手旁邊也是一種罪行，”藍允漣說， “所以現(xiàn)在我不愿意了。”

    “你說合作，理解，和平，共建美好世界，那些都是口號。”滄遺凝視著藍允漣，問: “你可以代表全部人類嗎?”

    “我僅代表建立在這座海島上的政權(quán)，”藍允漣說， “阿角的政府和寒靈一樣，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你的身邊已經(jīng)有人魚，”滄遺用三叉戟指向紅風， “你答應(yīng)了他們什么?”

    不用藍允漣回答，紅風先說: “未來?！彼裏o所畏懼地笑了， “當然，藍小姐還和我們共享了技術(shù)和資源，以及陸地的使用權(quán)?！?/br>
    “陸地?”滄遺皺眉，慢聲說， “藍小姐……很大方?！?/br>
    “分享是一種互利行為，”藍允漣用指尖點到了盟約，說， “重新審視生物之間的關(guān)系，這機會就在我們面前。在我預(yù)想的將來，所有的人魚都可以自由地往返陸地。藍色是家鄉(xiāng)，但福徹爾擁有許多其他色彩，人魚們值得見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