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侯的封地在南邊, 河流雨水都多, 水田也多, 適合水田種植的糧食作物并不多，因此哪怕糙米難吃，不種它, 也沒什么更好的選擇。糙米可以用來養(yǎng)鴨養(yǎng)鵝養(yǎng)奴隸，也就作為粗糧年年種。如今脫殼之后發(fā)現(xiàn)其味道比細糧還好, 完全可以劃進細糧的行列。那不僅僅是從一文錢賣到五文錢，更是可以把所有水田都拿來種它。一畝地四百斗的產(chǎn)量比其它細糧多出一倍, 如果在南方全面推廣，這得多養(yǎng)活多少人和奴隸！

    不管裴三郎是不是為了賺這倒手的錢才琢磨出來的這個法子的, 這都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他往后在封地的收入更是得翻倍。

    陳武侯感慨在暗中裴三郎真不愧它銅錢精的名聲之余，也不得不佩服這孩子的腦袋好使，痛快地應(yīng)承下來，回府就讓管家?guī)е炪~錢來拉走一千升糙米。

    裴三郎在賣給陳武侯一千升糧食后，立即找到鎮(zhèn)武侯，跟他說：“父親, 我出五千貫銅錢給你, 你立即派人連夜去南邊收糙米, 有多少收多少, 一定要趕在那些貴族的前面。外面的人都知道陳武侯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們不跟他爭利。我們除了陳武侯的封地之外，南方所有產(chǎn)糙米的封地, 我們都收。一文收，拉到京城五文賣，你我對半分利?！?/br>
    一貫銅錢是一千文，五千貫銅錢是五百萬文，五萬斤重，折成黃金是五百兩。它能買糧食五百萬升。那是什么概念呢，2500噸稻谷！一萬多畝稻田的總產(chǎn)量！

    鎮(zhèn)武侯：“……”這是要把南邊的糧食全收完嗎？

    他算了下賬，即使扣掉收糧食和路上的運輸費用，那也是翻倍的利！可是有一個問題，收這么多糧食只怕賣不出去。各地侯爵們進京進貢，糧食、布帛、金子都是有最低限額的。除了各地侯爵們進貢，豪商們也會跟著侯爵進京的隊伍運來大量的糧食，京里并不缺糧食，更不缺細糧?；旧显诿磕昵锸諘r，糧食的產(chǎn)量、去處就已經(jīng)定下了，即使京中有缺糧，現(xiàn)在都過完元宵，早從別處調(diào)糧過來了。

    裴三郎說：“收來了賣給天子。”

    鎮(zhèn)武侯：“……”

    裴三郎說：“稻……糙米的產(chǎn)量比黍米多出整整一倍。米粒更大更飽滿，更能裹覆，沒理由不推廣種植是不是？如果僅憑我們慢慢宣講，別人還得再看我們種出來的效果，一些偏遠的地方，只怕是十年八年后才知道糙米的好處。父親今夜派人出去收糧，明日便進宮面見天子。天子有十萬親隨披甲人，再加上貴族們，不愁分不完這四萬石糧食。”

    鎮(zhèn)武侯：“……”

    裴三郎抬指比劃：“翻倍的產(chǎn)量。細糧。如果把南邊的水田都種上，又再開墾更多的水田出來種糙米，細糧數(shù)量不說翻十倍，五倍得有吧，整個南方的糧食產(chǎn)量翻五倍……還全都是細糧……”

    鎮(zhèn)武侯按住狂跳的心臟，起身，喊來管家親隨，又對裴三郎說：“你即刻去運銅錢來！”他當即叫上自己的親隨，把收糧的任務(wù)分派下去。這種搶時間的事，自然不能只派出三兩隊，他得讓親隨帶隊，配合手底下的豪商們的商隊一起出發(fā)。

    裴三郎之前兌換的銅錢早投到了三家作坊里，當即趕在匯通錢莊關(guān)門前去兌了銅錢出來。

    之所以不帶金子走，那是因為收糧食嘛，面對的都是中下層商人地主，成車的銅錢比起金子更扎眼。堆成山的銅錢運過來收糧，視覺上就很有沖擊效果，再就是這是兌金子的高峰期，錢莊里多留五百兩金子挺好的。而且現(xiàn)在正在吸金子的儲，兌換超過一百兩金子，每兩能有一百文賺，他兌五百兩能賺五萬文銅錢，相當于省下五兩金子。他今天買光全京城的稻谷才花了四兩多金子。收糧的隊伍過去得趕車隊去運糧，都是青壯，去的又是道路好走天氣暖和的南方，那么大的車隊拉幾萬金銅錢小意思。

    生意歸生意，裴三郎把銅錢給鎮(zhèn)武侯拉來，當著鎮(zhèn)武侯的長隨和追隨的豪商們的面，跟鎮(zhèn)武侯定下了五五分利的契書，然后便把廚房的仆人們都叫起來，舂米熬雞rou粥、做柴火飯、蒸米糕。

    第二天，大清早，天剛泛亮，鎮(zhèn)武侯便準備進宮見天子，剛到院門口就遇到打著呵欠等待著他的裴三郎。

    裴三郎困得不行，把熬夜做出來的一堆食物給他爹，說：“這些吃食是進獻給天子的，我去睡了?！?/br>
    鎮(zhèn)武侯拉住裴三郎，說：“三郎，我們一文錢收的糧食，五文錢賣給天子，不妥呀。”

    裴三郎說：“不管我們是多少錢收的，細糧價是五文，糙米價就得是五文。以后它不叫糙米，它叫稻谷，去了殼的叫大米。只有稻谷的價錢上去了，才會有更多的人開墾種植。如果價格便宜種給奴隸雞鴨吃，沒誰愿意花大力量去開更多的田種更多的糧?！?/br>
    鎮(zhèn)武侯琢磨了下，點頭，“是這個理。”一低頭，兒子呢。他回頭，發(fā)現(xiàn)兒子已經(jīng)打著呵欠走遠了。

    天子正準備吃朝食，收到宮使稟報，鎮(zhèn)武侯帶著新鮮食物在宮門口求見。

    天子：“……”又搞出什么神神秘秘的好東西了嗎？他說道：“宣?！?/br>
    不多時，鎮(zhèn)武侯來了，身后還跟著宮使。

    宮使們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小炭爐，炭爐上有一個被小火煨著的陶甕，正咕嚕地冒著泡，彌漫著香味。

    鎮(zhèn)武侯畢恭畢敬地行過禮，待天子叫起之后，這才按照之前裴三郎給他們上飯的順便，先上了小半碗白米飯，請?zhí)熳訃L嘗。

    小半碗白米飯還配上新鮮出爐的涼拌豆芽，擺到天子面前。

    這年代的調(diào)料味料少到?jīng)]有，豆芽只好拿雞rou熬的高湯當雞精調(diào)味了。

    宮使見到鎮(zhèn)武侯端上食物，取來筷子想試毒，天子抬袖一拂，又退下了。

    天子拿起筷子夾了根豆芽，好吃！他說：“比魯公府呈上來的豆芽香，聽說是你家三郎搗鼓出來的。”

    鎮(zhèn)武侯憨憨地應(yīng)了聲，熱情推薦：“陛下，你吃大米飯，那個香?！?/br>
    天子端起米飯，挑起一口送到嘴里細細地品了品，點頭，說：“不錯?！甭匕研“胪氤酝?，問鎮(zhèn)武侯這是什么地方的產(chǎn)物？產(chǎn)量如何？

    鎮(zhèn)武侯說：“南方，產(chǎn)量畝產(chǎn)四百升左右?！闭f完話，又盛了碗雞rou粥給天子。

    天子聽到畝產(chǎn)量四百升眼睛都亮了下，扭頭看向鎮(zhèn)武侯，問：“當真？”

    鎮(zhèn)武侯說：“陛下嘗嘗這個。”

    天子接過粥碗，又換上勺子，一口接一口，吃光一碗，讓鎮(zhèn)武侯替他再盛一碗，說：“細細稟明?！?/br>
    鎮(zhèn)武侯說：“這是糙米去殼制成的?！?/br>
    天子僵住，扭頭看鎮(zhèn)武侯：奴隸們和雞鴨吃的？

    鎮(zhèn)武侯跪地，稟告天子：這糙米叫做稻谷，去殼稱作為大米，被去掉的糙米殼被稱作糠?？坊熘旨Z用來喂雞鴨鵝等家禽牲畜，糙米殼里面的大米卻是細糧。他緊跟著又算賬，細數(shù)種糙米比種黍米的優(yōu)勢。他把裴三郎的話搬過來，略加修改使用上了：“糧食產(chǎn)量怎么也得翻上三五倍吧?！辈桓艺f沒有十倍也有五倍的大話。

    天子說：“斷不止三五倍。南方河流水道眾多，在河道兩側(cè)開墾水田非常便利。河道的淤泥肥沃，開墾之后即可播種，能趕上今年的春耕。”新開墾的加上之前挪作它用的水田，不僅是今年的稻谷產(chǎn)量會翻番，便是往后隨著水田的開墾，還會逐年再增。

    鎮(zhèn)武侯當即把他跟陳武侯分頭行事稟告了天子。陳武侯花高價從裴三郎那里買走一千斤稻谷準備宴請貴族們推廣，他昨夜已經(jīng)連夜派人去收稻谷準備拉到京城，把價格拉到五文錢上捶實，以引得南方的貴族豪商地主們利動。最后，他才報上自己擔憂，眼下京中不缺糧，他買來這么多糧，處理不了。

    天子問：“你花多少金購的糧?！蔽姨徒o你就是了。

    鎮(zhèn)武侯說：“我兒裴三郎出銅錢五萬貫，與我約定好二一添作五分利?！?/br>
    天子：“……”所以這么多年的糙米突然變成稻谷，就是那銅錢精鉆眼錢里琢磨出來的法子？他果斷地打消了自己掏錢貼補鎮(zhèn)武侯的想法，讓人去宣太內(nèi)司的望公來采買。他那十萬披甲人的糧食消耗一天是十萬升，五萬貫錢的糧食還不夠他們吃上兩個月的。

    不過鎮(zhèn)武侯獻米有功，有利于江山社稷卻是得賞，陳武侯從旁協(xié)助也不能漏了。

    于是鎮(zhèn)武侯出宮的時候，懷里揣著天子的嘉獎詔書，抱著天子剛賞的一百兩金子，身邊不僅跟著望公和誠公，還有去陳武侯府上的傳詔的宮使。

    陳武侯正在籌備宴請各路侯爵們的事，天zigong使上門了。

    嘉獎詔書和一百兩金子砸到他的頭上，整個兒懵了。

    他接過詔書過，反復(fù)地看了又看，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對門那兩父子有好處時順便捎上了他，然后天子免了他明年的歲貢還賞賜給他一百兩金子。

    他謝恩，給傳詔的宮使封了個大紅封，千恩萬謝地把人送走，揣著詔書一路小跑地奔向?qū)﹂T的鎮(zhèn)武侯府，然后就見到裴三郎正在跟太內(nèi)司的望公和誠公簽契書。他見禮后，再一打聽，這裴三郎竟然把收的糧食賣到了太內(nèi)司，他們收來多少稻谷，太內(nèi)司就收多少。

    陳武侯問：“稻谷是什么？”

    裴三郎說：“糙米呀，為了配得起身價，改名字了，以后叫沒脫殼的叫稻谷，脫了殼的叫大米，脫下來的殼叫糠?！?/br>
    陳武侯：“……”

    望公和誠公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天下親自指定的買賣，他們沒有意見，但是……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見過這么會做買賣的。一文錢買的糙米，起個新名字，換個做法，賣到五文錢！五文錢！還是賣給天子！

    他們沒有意見，天子親指，他們不敢有意見，心平氣和，心平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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