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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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曦看出那兄妹三人出身富貴, 所以才會給他們安排一輛馬車。至于他們是誰家的孩子, 他完全沒必要問。 十三四歲的少年, 能帶著兩個meimei活到南疆,那就是本事。他們都到了南疆,如果有親人, 到戶籍處打聽就是了。如果沒有親人,以裴沖的家世, 安頓好幾個小伙伴沒有問題。 孩子們的事,他們自己安排, 作為長輩,得讓他們學(xué)會自己走。 不過知道是賀七的兒女, 裴曦還是派人快馬加鞭送了封信過去。賀公府和賀世府都沒了,賀七的揪心可想而知,前前后后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出去。 天下大亂,到處都是家破人亡的公侯府,裴曦連自家的封地都被打了,還有侄孫淪落在外正在到處找,那些家里封地出事的, 看到鎮(zhèn)武侯府那情況, 也不好求到他這里來, 再給他們添亂。 賀七沒找裴曦幫忙, 可裴曦有了消息,總得遞個信去。 況且,南疆軍械處采辦, 他的家眷也不是小事,走軍驛通道日夜兼程給他送的信,兩三天就把信送到了。 裴曦回城的隊(duì)伍,走到半路,便遇到了賀七。 賀七帶著幾個隨從騎馬趕來的,幾人都是滿身的灰,雙眼通紅,眼睛里盡是血絲,一看就是沒休息好,夜里也在趕路。他才三十多歲,離滿四十還有幾年,卻已經(jīng)出現(xiàn)白頭發(fā),憔悴得像四十大幾的人。 裴曦見到他那樣子,趕緊扶住他,讓他免禮,派人去把賀家兄妹叫來。 三兄妹的馬車跟在他們后面,不遠(yuǎn),抬頭就能看到他們的車子。 賀二郎聽說過自家父親跟著曦公一起做買賣掙大錢,還投了曦公在南疆當(dāng)大官,想著到了鸞城應(yīng)該就能找到父親,沒想到走到半路,車隊(duì)突然停下來,曦公的隨從來召他們兄妹仨人過去。 賀二郎想不到是有什么事需要把半路停下來把他們仨叫過去,懷著忐忑和困惑過去,還沒走到馬車前,就見到自家父親站在那。他愣在那,以為自己看錯了。 被他牽著手的三妹喊了聲:“爹爹——”掙脫他的手,飛奔著跑過去,撲進(jìn)了父親的懷里。 賀二郎回過神來,趕緊抱起小妹,幾步趕過去,喊:“父親?!?/br> 賀七的父母、兄長、夫人和長子一家都沒了,突然之間,剩下的三個孩子囫圇個兒的全出現(xiàn)在面前,左手摟住撲在懷里的老三,又伸手接過朝他撲過來求抱的老四,看著二郎,說:“到南疆了就好,還活著就好?!闭f話間,已是泣不成聲。 他讓他們來南疆,他們不來,舍不得封地。一朝戰(zhàn)敗,家破人亡。他一波波地派人出去接應(yīng),回來的全是壞消息,幾個孩子音訊全無,原以為是遭了難,卻沒想到竟然活著來到了南疆。 上天待他賀七不薄了!不薄了!好歹給他留下了三個孩子! 裴沖坐在馬車上聽到外面的聲音,掀開簾子抬頭望去,見到賀二郎找到父親,眼里滿是羨慕。他的父親,戰(zhàn)死在京城的城樓上,再也沒有父親帶著他去臥牛山殺雪狼了。他剛要放下簾子,就聽到賀二郎說:“父親,是惠沖……裴沖救了我們?!?/br> 惠沖是裴沖的化名,惠是他的母親惠長樂的姓。 賀七放下兩個孩子,向裴沖行大禮。 裴沖連聲說:“當(dāng)不得,當(dāng)不得?!贝掖姨萝嚕诌€了一個禮。 裴曦還要趕路,不能讓這么大一支隊(duì)伍堵在路上不走,對賀七說:“你先同孩子們說說話,等到驛站,我們兄弟再聚聚?!?/br> 賀七朝裴曦拱手,行了一個謝禮,帶著三個孩子上了他們的馬車。他坐在車上,把他們?nèi)齻€看了又看,覺得怎么看都看不夠,再次連說好幾遍:“活著就好?!?/br> 賀二郎向賀七說起府里的事。 原本他們四塊封地相連,是能自保的??伤麄兊拇缶四且c旁邊的公府結(jié)盟,說是先結(jié)盟保住封地,如果南疆打贏過來,有賀七在南疆當(dāng)差,又與曦公交情深厚,有他牽線,他們再投了南疆就是。他們兩家有獻(xiàn)封地之功,依然能保富貴。莫公想得很好,一意孤行,結(jié)果結(jié)盟變成送人頭,還一舉葬送帶去的大半軍隊(duì),最后四塊封地,四個公侯府全沒了。 賀二郎這次打死都不再聽他們的,他勸不動母親,只好連哄帶騙拐帶上兩個meimei,另找了條跟外公、舅媽他們相反的路,繞道往南疆跑。 果然,他們逃出去沒幾天,就聽說外公和舅母他們被追上了,然后……都沒了。 他大哥,死守封地,帶著全家戰(zhàn)死在城樓上。他大哥唯一的孩子,被他母親抱在懷里,一起送了命。 賀七見次子憤恨難平的樣子,說道:“二郎,你從小跟著我到處跑,見過外面的世面,遇事知道怎么辦,有自己主張。你們母親跟你不一樣,你們外公膝下只有她這一個女郎,養(yǎng)得嬌貴,我也舍不得她受委屈,她沒經(jīng)過風(fēng)浪,我不在家,她遇事時習(xí)慣性地聽父兄的,他們父兄一時糊涂,想差了,她也跟著受了連累,但怨不得他。大郎把孩子交給她,就該料到可能有這后果。你能有自己的決斷帶著兩個meimei活下來,很好,為父很欣慰,為你驕傲。” 賀二郎點(diǎn)點(diǎn)頭,“哎”地應(yīng)了聲,想想,也覺得母親確實(shí)像父親說的那樣,心頭對她的埋怨又少了幾分,又想到她已經(jīng)慘死,心里又難受起來。 賀七想到有些別有用心的人總說女郎應(yīng)該放在后宅嬌養(yǎng),再想到自家情況,暗自發(fā)狠,心說要是再遇到那種人,絕對幾個耳光抽過去。 他老丈人就是那樣的德性,公府嫡女養(yǎng)在后宅,妻不像妻,妾不像妾,一家子女眷斗得死去活來。他夫人跟著她娘從小學(xué)了滿身的后宅陰私本事,連自己長媳都害。 公府嫡女,也是有差別的。有些人能撐起滿門榮耀,有些人會葬送掉滿門。 他的嫡長子為什么會戰(zhàn)死在城樓上,因?yàn)樗姆蛉朔堑玫雀感值南?,拖延了逃走的時機(jī),逼得嫡長子留下來斷后。嫡長子的夫人,生孩子時死的,死得蹊蹺,最后查到他夫人頭上,后宅的陰私事。夫人覺得長媳過于奔放,成天往外跑,還出去打獵,不端莊賢良,趁她生產(chǎn)買通產(chǎn)婆給害死了。他想整肅家門,莫家兄弟出來維護(hù),他跟莫五多年兄弟的交情,也因此而毀,斷了往來。 可這事,他不能跟孩子們說,不想他們心里留恨。人已經(jīng)死了,沒必要再多說什么。 他只是遺憾長子沒庶七皇子那機(jī)敏和決斷。 好在三個孩子還活著,比什么都強(qiáng),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如今雖然封地和爵位沒了,可次子爭氣,還有兩個女兒能培養(yǎng),一家子還有指望。如今南疆起勢,興許能再掙一兩個侯爵回來。 …… 裴沖的失蹤,讓裴家上下揪心許久。 如今人雖然找到了,也基本上可以確認(rèn)無誤,但沒讓大哥確認(rèn),他是真不敢讓自家老娘知道,因此也沒把消息傳回去。實(shí)在是老娘的年紀(jì)大了,怕她先歡喜一場,然后發(fā)現(xiàn)這孩子有坑,那刺激得老大了。即使這可能只是存在于設(shè)想中,他也必須謹(jǐn)慎。 裴曦回到鸞城南疆王府,羽青鸞還在上大朝會,孩子哇哇的大哭聲從大殿里傳出來,那大嗓門把周圍的聲音都蓋過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老三在哭。不過,沒哭幾聲,又止住了。 他朝大殿方向看了眼,吩咐隨從去請他大哥。 他大哥被裴昌的事氣得又病了一場,最近剛好轉(zhuǎn)出來走動,說是年后想出去找孫子。 裴沖下了馬車,頭一次見到這么氣派的王府,忍不住抬起頭四處打量,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人在看他,扭頭望去發(fā)現(xiàn)是王世女下了鸞駕,朝他招手。他趕緊過去。 羽九玄見她娘還在上早朝,對裴沖說:“你跟我來。”她領(lǐng)著弟弟和侄子去到后院,找到她奶奶。 她奶奶正跟幾位太妃在花園看踢蹴鞠,還賭彩頭。她過去時,幾人看得興頭正盛,都沒注意到她。她湊過去,往她們幾個人跟前一站:大活人,看不見嗎? 鎮(zhèn)國夫人被擋住視線,下意識地伸手意圖把人撥開,忽然發(fā)現(xiàn)這衣服不對,再定睛一看,頓時面露驚喜,“元兒!” 幾位太妃也不看踢蹴鞠了,喜氣盈盈地招呼兩姐弟,然后發(fā)現(xiàn)還多出一個。 王太妃問:“哎,這是誰家孩子?”仔細(xì)打量,看這長相五官像裴家的,但沒見過。不過裴家的孩子多,一窩窩的,沒見過也正常。她說完,示意鎮(zhèn)國夫人來認(rèn)認(rèn)。 鎮(zhèn)國夫人扭頭看到裴沖,心想,“這孩子怎么這么像老裴家的種?!彼S即想到,羽九玄不可能隨隨便便把人往跟前領(lǐng),這孩子看起來跟裴沖差不多大。她當(dāng)即說道:“你把鞋子脫了。”語氣很急,顯得很兇。 裴沖不慌不忙地把右腳的鞋襪脫了,露出深褐色的足有半個腳掌大的胎記,說:“我爹也有,爹的左右腳都有。爹說我們長胎記是隨了太爺爺?!?/br> 鎮(zhèn)國夫人過去,蹲下身子,仔仔細(xì)細(xì)地看過他的胎記,摸了又摸,再給他把鞋襪穿上,激動地對幾位太妃說:“是我的曾孫裴沖,裴貞的兒子,找到了,找回來了?!崩珱_的手,說:“走,去太奶奶府里?!?/br> 羽九玄:“……”你在宮里住了這么久了,曾孫找回來,你就要出宮回府,不要我們了? 羽焦明看了眼jiejie,快步上前,拉住鎮(zhèn)國夫人的另一只手,說:“奶奶,是回你宮里吧?你那屋子寬敞,可以收拾間屋子出來給裴沖?!?/br> 鎮(zhèn)國夫人說:“外臣不便住宮里。”她再看向姐弟二人,恍然大悟,說:“我還住宮里?!?/br> 那沒事了。羽九玄放下心來,很是大方地派人給裴沖賞賜了一堆東西。不搶她的奶奶就行。 羽焦明看了眼比他高出一頭的大侄子,很是滿意,心說:“侄子還是好侄子?!币菜土伺釠_一堆東西。 姐弟倆現(xiàn)實(shí)得讓鎮(zhèn)國夫人直側(c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