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自從知道霍善在袁枚那里一錘子把墻給砸了，李長生就有點憂心他以后會不會往蠻橫的方向長。

    不是說有這么一股子蠻力不好，可自古以來那些光有蠻力的人哪個能有好下場的？

    秦武王嬴蕩天生神力，最后卻因跟人比試誰力能扛鼎而死；項羽也是一度神勇無雙，被傳為“力拔山兮氣蓋世”，后來怎么樣了？還不是無顏面見江東父老，自絕于烏江河畔。

    李長生怕霍善長著一身蠻勁去跟人逞兇斗勇，所以悄然把他箱籠里的衣物換了個位置，想叫他多穿些需要注意儀態(tài)的衣裳。

    再給他房間里多放些書，爭取能讓他接受一下熏陶。

    可惜霍善平時是察覺不了李長生有多用心良苦的，給他穿官袍他都能玩得老歡。他尤其喜歡穿正經(jīng)小官袍需要配在腰上的小劍和小書刀，一路上輪流拔/出來玩了好幾次。

    別看只是木頭削的，瞧著還怪逼真的，劍身和刀身甚至上了色、涂了漆，跟金屬刀劍那樣寒光閃閃。

    要不是霍善已經(jīng)不需要用竹簡和木簡來寫字了，他恐怕還要當(dāng)場找根竹簡來削一削，看看它到底能不能把錯字給削掉。

    相信以他的力氣，只要這小書刀不崩斷，應(yīng)當(dāng)是可以用的！

    強行用！

    李長生：“……”

    算了，孩子還小，別要求那么多，只要他好好地長大就好。其他的只能慢慢教，不能cao之過急。

    霍善興高采烈地領(lǐng)著迎駕大隊伍來到城門口等候，沒過多久就瞧見了劉徹一行人的隊伍。

    護衛(wèi)在皇輿兩側(cè)的一個是他爹霍去病，一個是他舅公衛(wèi)青，很有點左青龍右白虎的氣勢。

    一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霍善馬上蹦了起來，很不穩(wěn)重地想讓衛(wèi)青他們看到自己。

    衛(wèi)青當(dāng)然看到了，只是他還跟在劉徹的車架旁，哪里能搶在前頭去跟霍善這個晚輩說話？只能先朝霍善笑了笑，以示自己看到他了。

    霍善得到了他舅公的回應(yīng)，馬上就不蹦跶了，乖乖地帶著人上前迎駕。

    劉徹也看到今天穿得格外正經(jīng)的小娃娃，他和騎馬跟在一旁的衛(wèi)青笑道：“這小子倒是有點太守的樣子了?！?/br>
    衛(wèi)青一臉無奈。

    要不是劉徹把朝中上下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這種任命不得有一堆人跑出來死諫？

    劉徹讓人把停下，自己走下了地免了霍善一行人的禮。瞧見霍善眼睛時而看看霍去病，時而看看衛(wèi)青，像是在心里琢磨先跑過去找誰好，劉徹一把將人撈了起來。

    霍善：？

    劉徹雖然四十出頭了，這兩年身體卻愈發(fā)健朗，感覺比三十歲時還要好一些，抱起個沉甸甸的五歲小孩都不是問題。他見霍善一臉懵逼，不由哈哈大笑：“怎么？這么久沒見，連聲姨公都不會喊了？”

    霍善哼唧一聲，乖乖喊了人，又問劉徹他太子叔怎么沒來。

    劉徹說道：“太子都這么大了，當(dāng)然得留守長安。要不然皇帝和太子一起出行，朝中那些事務(wù)該怎么辦？”

    霍善：？？？

    他記得他皇帝姨公快三十歲才生了他太子叔，所以他太子叔目前頂多也就十二三歲，怎么就“都這么大了”？

    劉徹似是看出了霍善的想法，表示自己十幾歲就登基了，太子如今的歲數(shù)也是十字打頭，怎么可以連處理政務(wù)都不會？

    何況那些政務(wù)也沒什么要緊的，大的決策還是要來找他請示，權(quán)當(dāng)讓太子歷練歷練。

    霍善算了算從別處得知的劉徹壽數(shù)，赫然發(fā)現(xiàn)哪怕沒有醫(yī)館的幫助，劉徹也活到快七十歲。

    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他皇帝姨公能當(dāng)好幾十年的皇帝，可見人活著就是要讓自己痛快，該吃吃該喝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這樣才有益于延年益壽！

    這代表著，他太子叔要當(dāng)至少三十年的太子，被他皇帝姨公歷練個三十年！

    嘶。

    是時候幫他太子叔發(fā)展一點興趣愛好了，免得他在太子之位上待太久了心里郁悶。

    這對身體不好！

    不過現(xiàn)在還早，霍善也沒有著急，而是問劉徹要不要看自己新得的小書刀，看起來簡直跟真的似的！

    劉徹看了眼他腰間配著縮小版的佩劍和書刀，頓時樂了。他說道：“這是你師父給你做的？”

    霍善點點頭，還從自家小帽上摸下那支今天剛插上去的筆給劉徹，嘀咕道：“師父昨天給我弄的，說當(dāng)文官要簪筆和配書刀?！?/br>
    劉徹樂道：“太守可是文武兼管的，你要把自己當(dāng)武官也沒事?！?/br>
    他讓霍善把他幾可亂真的書刀和佩劍拔給他看看。

    霍善還知道在御前是不能自己把兇器拔/出來的，所以得了劉徹的應(yīng)允才把書刀和佩劍輪流抽出給劉徹看。

    瞧這寒光閃閃的刀刃和劍刃，誰看得出它是木頭做的呢！

    劉徹第一眼也沒認出來這是木刀木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才感慨道：“做工真精湛?！?/br>
    霍善聞言登時得意起來，比自己被夸了還高興。

    劉徹也沒有在城門口多逗留，他抱著霍善回到御駕之上。

    衛(wèi)青命人啟程前往太守府。

    霍善還是第一次和劉徹同車，好奇地在這輛寬敞的皇家車馬上看來看去，一點都沒有不自在的感覺。

    他也不怕被人嘲笑土包子，看見不認得的東西就問劉徹那是什么。

    劉徹對于自己偏愛的人一向挺有耐心，霍善問什么他就答什么。見霍去病時不時就往車里看一眼，他還問霍善：“你阿父好像也很想上來坐，你看要不要邀他一起到車里來?！?/br>
    霍善用“你怎么這么笨”的眼神看向劉徹，說道：“他是怕我在車里坐得不習(xí)慣，才不是想進來坐！”

    劉徹朗笑道：“我看你坐得挺習(xí)慣的?！?/br>
    霍善道：“我到哪里都很習(xí)慣?！?/br>
    車里一大一小聊得挺歡，外頭的人卻各有想法，比如那些隨行的博士和史官心里都忍不住感慨：這朝陽侯可真受寵，自古以來這種與皇帝同車的待遇都只有名臣良將才有，他一個小孩倒是提前享受到了！

    第182章

    霍善體會了一把與皇帝同乘的感覺, 只覺也沒什么特別的，無非是車子寬大一點，拉車的馬兒多一點，坐在上頭沒有更舒服。

    還得是西陵城的路修得好, 要不然顛簸起來不知得多難受。

    聽張仲景提到過, 義姁她哥在記載中就是因為沒把京畿的路修整好，導(dǎo)致劉徹聽巫醫(yī)的話乘車去甘泉宮養(yǎng)病的時候顛簸得屁股痛, 劉徹當(dāng)場震怒地表示：“好你個義縱, 是不是覺得我活不到去甘泉宮了！”

    二話不說讓人把義縱給剁了。

    可見如果路沒修好, 就算是皇帝乘車也挺費屁股！

    當(dāng)然，這兩年劉徹身體康健得很, 沒有大病一場的跡象, 自然沒有巫醫(yī)和方士發(fā)揮自己口才的良機。

    連甘泉宮那負責(zé)幫劉徹接露水喝的仙人掌都還沒機會立起來, 義縱目前暫時還是安全的。

    霍善下車的時候一臉嫌棄, 表示自己還是更喜歡騎馬或者坐船，不是很喜歡悶在車里。

    劉徹平時也愛白龍魚服到處溜達, 對于正兒八經(jīng)地乘車出行其實也沒那么喜歡。他笑呵呵地說道：“別人想坐還坐不了?！?/br>
    這是大實話。

    依照秦漢乘車禮儀，尊者居左, 御者居中, 右邊還有個位置空著呢，所以劉徹一度讓衛(wèi)青這位大將軍驂乘——簡而言之就是讓衛(wèi)青陪他坐車聊天。

    要不然路上多無聊。

    當(dāng)然，對外的說法那也是相當(dāng)冠冕堂皇的，天子出行也不能放下政務(wù), 路上當(dāng)然要和大將軍討論朝廷大事！

    一度讓眾人敢怒不敢言。

    司馬相如寫《上林賦》, 整篇文章都在借子虛、烏有兩個虛構(gòu)人物之口吹噓上林苑規(guī)模之宏大, 天子游獵排場之驚人，實際上就是在暗搓搓諷喻劉徹不要這么奢靡。

    其中一句“孫叔奉轡, 衛(wèi)公驂乘”，不知被多少后世文人分析過。

    這些讀書人紛紛表示懂的都懂，這里講的就是“大駕出，太仆御，大將軍驂乘”。

    可見在司馬相如這個御用文人的記憶里，劉徹乘車出門時駕車的是太仆公孫賀，陪乘的是大將軍衛(wèi)青！

    甚至還有人認為司馬相如后面緊接著的那句“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其實是在搞一種隱晦的諷刺：本來天子出行應(yīng)該有五校，為什么司馬相如這里卻說四校呢，因為其中一校在車上！

    反正，這個劉徹不行，這個衛(wèi)青也不行，完全視禮儀于無物！

    不管是司馬相如自己真的在諷刺也好，還是后世有人咬文嚼字專門挑問題也罷，都很直觀地體現(xiàn)了……眾人對這個待遇都是很羨慕妒忌恨的。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一天到晚對這件事指指點點了。

    劉徹：不管你們說啥，我都只愛帶我看著順眼的人玩。

    霍善倒是知道自己很多待遇都很讓人眼紅，所以他沒再多說什么，只興致勃勃地對劉徹道：“我給您準(zhǔn)備了很好吃的東西！”

    劉徹挑眉。

    這小子什么時候這么大方了？他記得這小子護食得很，搶了他幾次吃的他就一直在記仇。

    事出反常，必有妖！

    劉徹不動聲色地說道：“真的嗎？那我得試試看才行?！彼謫柣羯疲爸挥形业姆?，沒有你舅公他們的份？”

    霍善一下子苦惱起來。

    離得最近的衛(wèi)青一見霍善那小表情就知道他是想單坑劉徹一個了。

    衛(wèi)青：“……”

    衛(wèi)青把霍善抱起來說道：“這么好吃的東西我也想嘗嘗。”

    霍善眼神開始游移。

    經(jīng)過激烈的思想斗爭以后，霍善才毅然說道：“有的，有的，都有的?！钡葧o他爹和舅公小小的一勺，再給姨公大大的一勺，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劉徹聽后似笑非笑地睨向衛(wèi)青。

    衛(wèi)青眼里無奈之色更濃。

    這小子再聰明也只有五歲大，哪里知道他那點小心思別人一眼看過去就瞧得明明白白。

    一行人入內(nèi)以后，閑雜人等就都被劉徹自帶的班底給替換出去了，整個太守府轉(zhuǎn)眼間就被安排得密不透風(fēng)。

    霍善對此倒是無所謂，他在旁人過來拜見劉徹時積極地跑去庖屋看看米粉做好了沒。

    霍去病找到庖屋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霍善正在他何必師叔的指導(dǎo)下用機械壓出圓潤潔白的米粉。

    霍去病：？

    何必見到霍去病的次數(shù)不少，見到霍去病的到來也只是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