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唯二的知情人霍去病，心里不由有些莫名驕傲：世上有幾個小孩能把兩個皇帝請過來陪他玩過家家？沒有的，根本不會有！

    霍善這個伍子胥在他師弟進來前盡起了幕僚的職責，跑過去跟易知確定了一下行動計劃。

    沒錯，在場中能烤出最好吃的魚的易知榮獲刺客專諸的角色。

    這可是刺客史上少有成功案例！

    沒有他的成功，就沒有后面的吳王夫差和越王勾踐纏纏綿綿的你滅我國家、我滅你國家故事！

    畢竟吳王夫差可是公子光的兒子來著，公子光要是一直只是“公子”，那后頭自然就沒夫差什么事了。

    易知很有耐心地聽霍善講完自己的戲份，端著烤好的魚進去獻給嬴政，順便給嬴政來了一刀子！

    一場刺殺戲收尾，霍善很有些意猶未盡，一面說易知刺得太快，旁人都看不清；一面又說嬴政倒得太快，大伙都沒能仔細感受完刺殺過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只不過再不吃的話烤魚就不香了，所以霍善也沒有再讓大伙按高標準重演一遍，而是坐下吃起了香噴噴的專諸烤魚。

    吃飽喝足，一群人圍坐在一起喝茶消食，霍善約莫是覺得光演吳王僚被刺殺不太公平，又開始和他太子叔劉據(jù)聊起吳王闔閭來：“你知道這吳王闔閭后來是怎么死的嗎？”

    剛演過這個角色的李世民：。

    怎么才當上吳王就要死了。

    劉據(jù)雖然已經(jīng)把《春秋》學得差不多了，但他學的是《春秋公羊傳》，頂多再稍微橫向了解一下《春秋谷梁傳》，這兩本《春秋》都是本經(jīng)記載十分簡略，而傳的解釋內(nèi)容又說教意味濃郁，像霍善講的這些傳說故事他都是沒聽說過的。

    這些故事性比較強的內(nèi)容大多出自后世流行的《春秋左傳》，而這個《左傳》在漢代屬于“古文經(jīng)”，也就是用漢代以前的文字寫的。

    這類“古文經(jīng)”一般傳說是挖開某個石壁挖出來的，或者哪個藏書家先躲過焚書坑儒再躲過火燒咸陽倔強地把它們流傳給子孫后代。

    總而言之，它到底是真是假很難分辨，而且不管是擅長公羊傳的，還是擅長谷梁傳的，都十分排斥《左傳》的加入。所以在有漢一代，《左傳》的許多內(nèi)容都被專家學者摒棄不用。

    霍善倒是覺得《左傳》寫得更有意思一些，有時候路上無聊了就翻出來看看。

    古文看不懂不要緊，他可以呼叫孔丘這位古文專家。

    開玩笑，人家那個時代本來就是用古文的，《春秋》本經(jīng)據(jù)傳還是他本人整理成書的（司馬遷傳的，他說“仲尼厄而作春秋”），難道還看不懂一本《左傳》嗎？

    孔丘：“……”

    真沒想到一本《春秋》還能出現(xiàn)三大派別。

    現(xiàn)在見他太子叔一臉茫然，霍善不由打開自己的藥箱，掏出本《左傳》遞給劉據(jù)，積極推薦道：“太子叔你閑暇時可以看看這本《左傳》，比《公羊傳》和《谷梁傳》有趣！”

    相比于散發(fā)著nongnong腐儒味道的公羊?qū)W派和谷梁學派，霍善還是更喜歡寫得跟小說似的《左傳》。輕松好讀還有趣！

    劉據(jù)還沒說什么，隨行的東宮屬官就眼皮直跳。

    公羊和谷梁兩家還在暗中較勁呢，怎么你還推薦太子看起了第三家的學說？

    劉據(jù)一向不會拒絕霍善的推薦，麻溜把《左傳》收下了。

    霍善見劉據(jù)收下了書，便繼續(xù)高高興興地繼續(xù)捧著暖烘烘的牛乳茶分享闔閭之死：他在吳越戰(zhàn)役中被人一戈戳中了大腳趾，回到國都后重傷不治，沒了！

    沒想到一個腳趾受傷，后果居然這么嚴重，越國那個將領(lǐng)的戈估計是生銹的吧！

    霍善的醫(yī)家職業(yè)病又上來了，開始叮囑在座的人要是遇到傷口很深的情況記得找他，尤其是被那些生銹的玩意弄傷了，絕對不能輕忽。那可是真的會死人的！

    劉據(jù)：？

    李世民：？

    不知為啥，聽著霍善這么詳細地分析，他們的腳指頭都開始隱隱作痛了。

    霍善繼續(xù)說道：“吳王闔閭的兒子就是那個很有名的夫差，他也算是個孝子。吳王闔閭死后，他悲憤地專門找了個人立在中庭，每次他進出就負責厲聲質(zhì)問他：‘夫差！而忘越王之殺而父乎？’夫差馬上回一句，‘唯，不敢忘！’就這么一問一答整整三年才終于抓住越王勾踐來給他父親報了仇！”

    這專門找個人天天罵自己的做法，也算是個對自己夠狠的了。

    所以說，勾踐之所以要臥薪嘗膽謀求復國，都是因為一根腳趾頭惹的禍啊！

    嬴政聽完霍善的話，心里還真好受多了：自己這個角色好歹只是匕首捅死的，而李世民那個角色卻是死于傷了腳趾頭！

    真不愧是春秋戰(zhàn)國，聽起來就亂糟糟的。

    還得是他開一統(tǒng)天下啊。

    他，秦始皇帝，對這種混亂狀態(tài)忍不了一點！

    李世民：“……”

    大家演的“王”都死了，你驕傲個啥！

    霍善公平公正地嚯嚯完自己的兩個大朋友，總算是心滿意足地和劉據(jù)他們分頭行動起來。

    劉據(jù)去查問邾縣的刑獄問題，嬴政這個秦律專家決定跟去看看。

    霍善帶著醫(yī)學生去搞巡回義診，看看他們目前到底是什么水平。

    霍去病的話……他邀李世民一起去打獵，豐富一下他們接下來的一日三餐。

    沒辦法，行醫(yī)和刑獄都不是他擅長的。

    李世民也欣然答應(yīng)，他在貞觀年間想去打打獵，魏征那小老頭兒就會瘋狂輸出。他沒辦法，只能捏著鼻子減少打獵次數(shù)。

    在這邊沒有魏征指著他鼻子罵，受傷了還有霍善他們直接給治，何樂而不為？

    就算是遇上老虎，他都敢莽上去過把射虎癮！

    第281章

    霍善不曉得李世民出門放風般的激動心情, 他和張仲景帶著醫(yī)學生征用了半個府衙，面向廣大邾縣百姓搞義診。

    坐堂看診，張仲景也是專業(yè)的。

    不過這次他跟霍善都是帶隊老師，主要是負責復核醫(yī)學生們的診斷結(jié)果。他們開設(shè)醫(yī)學院, 為的不就是培養(yǎng)更多的醫(yī)學人才嗎？

    縱使知道疾病和醫(yī)學都會不斷發(fā)展, 他們所歸納總結(jié)出來的這些醫(yī)技與方劑總有一天會解決不了未來人們將要面臨的種種新疾病……

    可在這些東西還有那么一點用處之前，他們還是希望能盡可能地培養(yǎng)出足夠多的醫(yī)家后輩。

    張仲景耐心地查閱著每一個通過醫(yī)學生接觸患者后傳送到他手頭來的醫(yī)案。

    這些醫(yī)案霍善他們也是共享的, 所以即使李時珍他們不在這邊也可以同時進行分析處理, 這樣就能輕松做到一帶多而不出岔子。

    對于邾縣人來說, 這是不算太普通的一天，聽聞太守一行人帶著醫(yī)學生過來義診, 不少人都聚集到府衙門口排隊。

    從前府衙大門他們是不敢隨便進的, 但自從霍善這位小太守革除了不少不便于百姓到府衙辦事或者訴訟的舊俗, 不少人看見府衙便沒那種犯怵的感覺了。

    像各家結(jié)婚、生娃、建屋、開荒, 那更是全部能到縣衙更換紙質(zhì)證書，那些證書做工十分精巧, 封面不僅是用硬紙做的，還覆蓋著一層“嫘祖綢”, 拿在手里質(zhì)感非常好。

    不少年輕人第一次鼓起勇氣跑縣衙, 那就是為了和心愛的人去領(lǐng)個證！

    今天霍善帶人過來開義診，敢過來排隊的人也不少。還有些沒病的，見這邊人多也過來湊熱鬧，買點瓜子、果脯、rou脯和飲子之類的。

    霍善學著張仲景背著小手踱步走了一會, 聽到外頭有人賣椒鹽瓜子的, 便溜達出去看看對方做得好不好吃。

    霍善溜達過去一看, 這椒鹽瓜子用的是南瓜籽，炒得香噴噴的。他買了一份, 對方用自己做的竹葉兜兜給他包好，竹葉兜兜旁邊還連著個空的呢，方便他把吃完的殼扔里頭，一看便覺有些巧思在里頭。

    “你手可真巧?！被羯瓶淞艘痪?，看了眼對方的長相，又說道，“你看起來有些眼熟?！?/br>
    那賣瓜子的是個婦人，聞言巧笑著答道：“府君肯定認得我姑姑，她在府衙當教習，還是其中資歷最老的，大家都喊她‘王教習’。姑姑去年給我們家也打了口鐵鍋，我便尋思著自己做點小生意，也算是能給兒子女兒賺點讀書的錢。”

    如今的江夏郡對這種小買賣管得不嚴，不至于出來做點小本生意就非要人落商籍，是以各家腦子比較靈活的人都會琢磨點小營生來幫補家用。

    她沒有她姑姑的種瓜天賦，只擅長搗鼓這些小吃食，所以便挑著擔子出來賣這椒鹽瓜子了。

    平時她都是挑去西陵城趕每月那場嫘祖會的，這次也是聽家里男人說府君要帶人過來巡診才改到縣城這邊來擺攤。

    霍善聽她說起“王教習”，便知道是誰了，難怪她能收到這么多南瓜籽，王婆可是他們江夏郡的種瓜第一人啊！

    她今年還意外培育出一種無籽西瓜，不僅皮薄瓢紅，還不用吐西瓜籽！

    唯一的問題是，這玩意不能直接留種，得年年費心去培植?；艄馑麄冇X得這種種起來特別費事的特殊品種不適合推廣，所以只能王婆把培育方法歸納出來進行小規(guī)模培育，以后拿來當貢品以及留給霍善自己吃算了。

    對于成功減少自己吐西瓜籽麻煩的厲害人才，霍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

    很顯然，【種瓜包甜】這種專業(yè)技能道具，用在本身就極具天賦的人身上容易出奇效！

    霍善恍然了悟：“原來你是王婆婆的侄女兒！”

    都說外甥像舅舅，這么看來侄女似乎也挺容易像姑姑的。

    他問起這位王家侄女的近況。

    自從出了個厲害的“王教習”，不僅王婆婆自己婆家和娘家的后輩日子好過了，連出嫁的侄女都多有惠及。

    她們都想著送兒女去學堂讀書掃盲，以后要是子女之中能出個教習之類的也就心滿意足了。

    今天看到醫(yī)學生穿著統(tǒng)一的醫(yī)學院秋冬季校服出來巡診，那精神頭一看便與尋常年輕人不同，不少人心中又有了新想法：要是兒女有學醫(yī)的天賦，送他們?nèi)ギ斸t(yī)學生也不錯！

    不過總的來說，還是要先把孩子送去學堂掃盲。

    萬一他們連基礎(chǔ)的認字和算數(shù)都學不通，后面那些路子都別想了，還是趕早讓他們回家學種地算了！能把地種好，好歹也不會餓死的對吧？

    霍善一路嘮嗑過去，不少人都是為了自家后輩才出來做小買賣的，只有個三十來歲的寡婦說自己是想攢點錢去上學堂。

    別人聞言都笑道：“你這么大了，還去上什么學堂？人家學堂里都是小孩子，你去了算怎么回事？”

    寡婦道：“我今年三十二歲，哪怕只能活到六十歲，我也還有二十多年好活，我為什么不能上學堂？我也想認字?！?/br>
    霍善聽后頗為贊許，說道：“若是你們鄉(xiāng)里的學堂不肯收你，你只管來跟我講?！彼趾闷娴貑枺澳闳W堂認了字后想做什么？”

    寡婦道：“我想把我那死鬼丈夫生前給我唱過的歌抄下來，免得我以后給忘了?！?/br>
    這倒是個挺感人的理由。

    寡婦守寡的原因千千萬，守寡后想不想念亡夫也是各不相同，像這寡婦顯然和故去的丈夫夫妻感情很不錯。

    霍善正點著頭，又聽那寡婦繼續(xù)道：“我還要把我親爹后娘、公公婆婆、左鄰右里罵我的話通通記下來，好叫世人都知道他們罵起人來有多難聽。不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什么狗東西，我從小到大的罵豈不是白挨了！”

    霍善瞠目結(jié)舌。

    他左看右看，見沒有自己需要避著的人，麻溜湊過去和寡婦說悄悄話：“寫好了記得給我抄一份，我出錢買?！?/br>
    一整本花樣罵人的楚地方言，他也想了解了解！

    寡婦聞言哈哈一笑，爽快地應(yīng)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