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啟程回長安，留下一大攤子事給霍光等人忙活。這一路走的是水路，霍善每天都挺閑的，就去把各個地圖上的綠霧都給掃蕩了一遍，有時白天都要睡上一覺去“入夢”溜達(dá)。

    等抵達(dá)長安當(dāng)天，霍善已經(jīng)薅回一堆奇奇怪怪的“豐厚獎勵”以及一堆大大小小的寶箱。

    霍善一行人還沒進(jìn)城，就看到衛(wèi)伉三兄弟在城門口等著他。

    衛(wèi)伉三兄弟與劉據(jù)年齡相近，如今也都是颯爽大方的少年郎了。

    平時霍善遇到什么好玩的都要寫信和衛(wèi)伉他們分享，所以他與這幾個小表叔的關(guān)系也還算親近，見了面他們就賣力地輪流試著把霍善扛起來掂量掂量現(xiàn)在霍善有多重，說道：“再過個一兩年，我們可就扛不動你了?！?/br>
    霍善覺得這話怪耳熟的，等看到他師父和他師弟抱過的一熊一虎，他就想起來，自己準(zhǔn)備回長安前正是這么對著霍小圓它們感慨的。

    霍善麻溜給衛(wèi)伉他們介紹一熊一虎，看到?jīng)]有，這可是我的新朋友！

    衛(wèi)伉三人到底是長安城里長大的，沒見過什么血腥，乍然瞧見這么兩只已經(jīng)初具獸形的幼獸有點發(fā)怵。

    不過見霍善一接過那只黑耳朵的幼熊后它就憨態(tài)可掬地把腦袋往霍善懷里拱，而那只虎崽則開始對著霍善嗷嗷叫，他們頓時就不害怕了。

    “我們能摸摸嗎？它們兇不兇？”性格最外向的衛(wèi)登追問道。

    最年長的衛(wèi)伉則有些憂慮：“你沒有拔掉它們的牙齒和爪子？我看別人養(yǎng)這些大家伙都是要拔掉的?！?/br>
    雖然老虎可怕，但是愛作死的人自古以來都不少，也有些達(dá)官貴人愛把猛獸養(yǎng)起來觀賞。

    最大的代表當(dāng)然是皇室，上林苑便有不少獸園，里頭豢養(yǎng)著各地上貢來的珍禽異獸。就連皇帝駕崩之后，也要殺幾頭這些他們生前愛賞玩的猛獸拿去陪葬，好叫他們在九泉之下也不至于寂寞。

    至于那些想和猛獸親近親近，又怕自己受傷的家伙，那肯定是選擇拔掉猛獸的爪牙讓它們變得溫順可親、無力傷人。

    衛(wèi)伉素來是最老成的，說話便沒有多少少年人的天真活潑，提的建議也是以穩(wěn)當(dāng)為主。

    虎崽聽懂了衛(wèi)伉的話，不由朝衛(wèi)伉發(fā)出奶兇奶兇的怒叫。

    都什么人啊！

    一見面就要拔我好不容易長出來的牙！

    霍善摸著虎崽的腦袋安撫了它兩句，才對衛(wèi)伉說道：“我不會放它們出去的，在我身邊它們都很聽話，不會咬人?！?/br>
    衛(wèi)伉聽后也沒再當(dāng)惡人，只是總感覺霍小圓和霍小王都開始用兇兇的眼神看著他。

    難道這一熊一虎真的聽得懂他們說話？

    霍小圓哼哼唧唧地窩在霍善懷里，沒有奮起咬人的打算。

    它知道它和霍小王想待在霍善身邊，那就不能咬這些兩只腳走路的家伙，偶爾還要適當(dāng)?shù)乇憩F(xiàn)得聰明一點，這才能叫人知道它們不是一般的熊或一般的虎。

    想到這里，霍小圓又一爪子拍在虎崽腦袋上。

    只會兇有什么用！

    傻虎一點都不聰明，可別連累我也被當(dāng)傻熊！

    虎崽委屈，虎崽捂著小腦袋不知道該怎么說。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進(jìn)了城，還沒到家門口呢，劉徹就派人來喊他們進(jìn)宮吃家宴。

    在場大半都是能去赴家宴的成員，便陪著劉據(jù)這個太子一起回宮去。

    劉徹許久沒見霍善父子倆了，瞧見霍善便招呼他快到自己身邊坐下。

    霍善向來是不見外的，劉徹讓他坐他就坐。坐過去后他還要和劉徹感慨，說他現(xiàn)在習(xí)慣坐高腳桌椅，這樣坐著對腿不好，建議劉徹也換種坐法。

    劉徹就喜歡霍善這份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的態(tài)度，點著頭說道：“你讓人把圖樣給朕送一份，朕讓少府做上一批放到未央宮那邊去?！?/br>
    霍善爽快答應(yīng)。

    時人的智慧是不可忽略的，長安這邊的面食也已經(jīng)發(fā)展得多種多樣，霍善在席上嘗了好幾樣宮廷庖廚琢磨出來的新吃食，不免胃口大開、大快朵頤。

    這小子一邊吃得老香，還一邊要給人大講自己的吃后感，表示這個好吃，真的好吃。

    弄得劉徹都跟著多吃了不少。

    以至于君臣幾人吃飽喝足后開始繞著未央宮遛彎。

    這次霍善他們回來，是要跟著劉徹一同去東巡的，劉徹的主要目的地是去泰山封禪。

    可惜朝堂上每天都還在討論封禪要怎么個封法，具體流程該怎么走，是要完全復(fù)原古代禮儀，還是要搞具有大漢特色封禪儀式？

    朝廷養(yǎng)著這么多博士，一個能拿出詳細(xì)章程的都沒有！

    從秦始皇到他們這會兒，這些博士依然毫無長進(jìn)，劉徹提起他們來就想罵上幾句。

    而且也真的罵了。

    霍善聽到劉徹有這樣的煩惱，馬上呼叫封禪愛好者孔丘，問問他有沒有什么標(biāo)準(zhǔn)流程可以給劉徹參考。

    看到?jīng)]有，復(fù)原周禮的機(jī)會就在眼前！

    孔丘：？？？？？

    本來還挺心動的，聽你這么一鼓吹忽然就不那么想拿出來了。

    孔丘確實對泰山，在他心里泰山是非常神圣的，有事沒事他就愛去登泰山。

    根據(jù)后人記載，孔丘曾經(jīng)在泰山訪得七十多次封禪遺跡，反復(fù)對比它們的異同之處，想以此想象出歷代圣王封禪時到底是何等光景。

    所以說孔丘確實是封禪專家，對這項僅能由天子舉行的活動了解甚深。

    據(jù)傳孔子臨死前幾天還拄杖在自家大門口邊遛彎邊唱了這么一首歌：“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

    意思大概是這樣的：泰山要塌了，梁木要垮了，哲人要死咯！

    這哲人講的自然是他自己。

    可見自古以來有大學(xué)問大成就的人，大抵都對自己極其滿意。而在這個自戀的家伙心里，泰山又是所有山里面最具意義的，要不怎么臨死前都要編進(jìn)歌里去！

    問這樣一位泰山愛好者怎么封禪，那可真是問對人了。

    孔丘說讓他先整理整理，回頭給他發(fā)。

    要是霍善有空的話，可以過去他那邊實地考察一番，他雖然已經(jīng)老了，但還是可以帶霍善去登山。

    很明顯，一提到泰山孔丘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大有要把自家寶貝介紹給所有人的勁頭。

    霍善和孔丘約定好了，麻溜轉(zhuǎn)頭跟劉徹說道：“我認(rèn)得的那位丘先生對封禪儀式有點心得，我可以幫您去問問他！”

    劉徹挑了挑眉，樂呵呵說道：“也好，你去問吧，到時候看是你給的章程好，還是那些博士擬的章程好。”

    第296章

    霍善當(dāng)晚就去找孔丘玩耍, 因為孔丘不是特別熱衷于喊他過去的緣故，霍善都沒怎么到過孔丘那邊玩耍。

    人都是有偏好的，這次要不要霍善和他聊到了泰山，孔丘估計都不會這么熱情。

    可見跟人聊天還是要投其所好才好！

    霍善跟著孔丘一露臉, 就受到了孔丘門徒的歡迎。

    他此前也來過幾次, 和孔丘門徒們討論了不少吃吃喝喝上的事，還攛掇他們合力幫孔丘造了個水磨坊, 水車吱吱呀呀地轉(zhuǎn)悠著, 便能為孔丘磨出些白面來。

    孔丘可是追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的人, 對于飲食要求比較高，要不也不會順利活成他們家最長壽的那個。對于學(xué)生們的心意, 孔丘沒什么不接受的。

    正值大好的春日, 門徒們給孔丘準(zhǔn)備了春餅, 各自帶來了適合卷餅的材料, 一群人圍坐在一起享用著獨屬于春日的美味。

    一會是要去登泰山的，大家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登高望遠(yuǎn)。

    霍善也坐下愉快地拿著薄薄的山東烙餅卷各種餡料, 還給端木賜他們講起煎餅卷大蔥的由來，據(jù)說薄薄的餅就像紙, 而青白的大蔥就像是筆, 最適合他們這些讀書人吃了！

    端木賜，字子貢，是春秋時期著名商人?？浊饡r常對著學(xué)生們感慨，我家顏回這品行、這學(xué)識, 結(jié)果窮得吃不上飯；端木賜這家伙整天出去投機(jī)倒把, 居然賺得盆滿缽滿, 老天不公平??！

    不過端木賜確實是個腦子很靈活的人，《論語》里頭就經(jīng)常有“子貢問曰”這類句子, 當(dāng)一個人擅于發(fā)現(xiàn)問題還積極請教師友，他的成就便注定不會太差。

    這類學(xué)生也是最得老師喜愛的，孔丘雖然看不慣端木賜整天和那些臭錢打交道，經(jīng)常找由頭敲打端木賜，對他卻也十分看重，認(rèn)為他是個有益于國家有益于天下的瑚璉之才。

    端木賜也能感受到老師對他的關(guān)愛，不僅在孔子生前積極地出錢出力供養(yǎng)，孔子死后他還在墳邊結(jié)廬而居整整六年才離開。

    造紙的事就是端木賜去忙活的，現(xiàn)在孔子門徒都已經(jīng)能用上紙張，端木賜手頭的“幾個臭錢”自然更多了，這次泰山之行就是他一手張羅的。

    看著老師一天天老去，端木賜過來看望他的次數(shù)都增加了，生怕少來幾次就見不到了。

    幸而現(xiàn)在有霍善在，端木賜倒是安心了不少。

    雖不知道老師期待的好世道會不會有到來的一天，但只要他們老師還在世一天，他們心中就還有那么一個方向。要是老師不在了，他們這些同門恐怕也會就此四散開去，再也沒什么“孔門”。

    今天陪著孔丘一起去登泰山的還有子路和顏回，還有孔門著名杠精宰予。

    子路只比孔丘小九歲，也已經(jīng)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不過他腰桿筆直，體格健壯，眼睛依然像鷹隼一樣銳利，明顯能看出他是什么樣的性格。

    顏回和宰予年紀(jì)相近，都只是三十多歲的年紀(jì)，兩人的性格卻截然相反。

    顏回屬于性格溫和、說話謙恭、成績還特別好的那類學(xué)生，最得孔子喜愛，聽到顏回早逝的消息后直接痛哭說“天要亡我（天喪予）”；宰予就完全不同了，他是孔子嘴里的“朽木”“糞土之墻”，天天大白天睡覺，不睡覺就跟你抬杠。

    偏偏這宰予也混得比顏回好，經(jīng)常連魯國一把手都和他聊政事。

    有次魯哀公找宰予問社神的牌位用什么材料好，宰予回答麻溜說：“夏代用松木，殷代用柏木，你猜周王朝用啥來著？用的是栗木，意思是要讓天下民眾戰(zhàn)栗，從此老老實實生活，安安分分做事！”

    這就是當(dāng)眾對周王朝指指點點了。

    孔丘這個周禮擁戴者得知這件事后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他能說什么，他說不了啊，周王朝這材料確實選的不地道，所以只能來句“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看看人家，不管是師生互夸還是師生抬杠，都能抬出新成語來！

    既往不咎這詞乍一看誰知道它說的是周王朝用栗子樹祭祀土地神！

    霍善和宰予倒是挺聊得來，他愛聽宰予給他講點孔門八卦，宰予也愛聽他和蘇軾等人的在線銳評。

    唯有前頭的孔丘和顏回他們聽得臉色變來變?nèi)?，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宰予你個混賬說別人小話能不能小聲點，我們離得又不遠(yuǎn)，都在聽著呢！

    霍善一點都不知道孔丘本人的心情，還叮囑宰予得空了記得多多著書，八卦這東西吧，你自己不寫，別人就幫你編啦，局勢對你很不利！

    快多想想你老師還罵過誰，把他們通通記下來分擔(dān)火力！

    不然的話，你知道你以后會成為朽木代言人嗎？

    宰予：。

    以前我不知道，現(xiàn)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