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陳祺進來,裨將便一躬身,悄無聲息地推了出去。被風吹動的大帳之中,燭光像是被束縛住的靈蛇一般掙動,映在兩個人靜默的眼底。陳祺拉過一條凳子,在寂靜之中坐了下來,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告訴我,如今的情況究竟如何?” 他知道衛(wèi)亦為什么會叫他來——只能是因為如今的狀況已經變得極度危險。衛(wèi)亦為防人心動搖,在軍中封鎖了所有消息,嚴禁士兵私下討論,防得很好,就連他也不得而知。如今知道所有情況的只有她自己。 衛(wèi)亦叫他來,是要用他,動用自己這員老將。 但是現(xiàn)在誰都看得出來,按兵不動,才是目前最穩(wěn)妥的作法——能迫使衛(wèi)亦作出突圍這一決定的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糧草不足,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衛(wèi)亦略微沉吟一下,眼底神光暗沉:“我有一條計策?!?/br> 陳祺道:“愿聞其詳?!?/br> 衛(wèi)亦:“火攻?!?/br> 陳祺眸光動了動:“軍中的糧草還能撐多久?” 衛(wèi)亦輕嘆口氣:“十天,最多十天。他們現(xiàn)在按兵不動,也摸不清楚我們的底細,不敢貿然進攻。赫連喻那個狡猾的狐貍,想要等我們彈盡糧絕,我們卻等不得了?!?/br> 陳祺靜默一瞬,道:“你應當也知道,這個方法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 “最好的情況就是等援兵過來,”衛(wèi)亦打斷了他,眼神中含著冷意,“但是援兵已經等不來了?!?/br> 陳祺沉吟半晌,問:“你的意思是……” “這道計策是最后用的,”衛(wèi)亦閉了閉眼睛,“我軍中雖幾近糧草耗竭,卻還有火油,炸藥等物。十日之后,彈盡糧絕,敵軍必然搶上……當他們殺入營帳之內,必然志得意滿,戒備松弛……” 陳祺臉色蒼白,動了動嘴唇,不吱聲,心底只能想到一個詞——玉石俱焚。 可是他們能怎么辦? 空氣幾乎凝固,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兵匆匆奔入了營帳,因為驚懼喘息,臉色十分難看: “報告將軍——山下敵軍組織了一支數(shù)百人的隊伍,朝著我們殺過來了!” -------------------- 第40章 圍困 衛(wèi)亦的臉色一下難看了起來,對面的陳祺霍然站起——他思慮過重,隱隱有些箭在弦上的緊張感,甚至沒發(fā)現(xiàn)這句話中顯而易見的問題。因為起身太急,甚至撞翻了擺在他面前的水杯,水從杯中流出,滴滴答答地流了滿桌。 門外的守衛(wèi)和不遠處經過的士兵也聽到了這句話,瞬間臉色就變了。衛(wèi)亦低喝一聲:“別慌,只是試探!幾百人的隊伍,你們也怕嗎?” 這聲低喝中氣十足,隱隱帶著股悍不畏死的血勇,讓人忍不住心神一凜。作為主將,這句話的效用是立竿見影的,士兵眼見主將毫無懼色,心中不由敬佩,恐懼也消散大半:“是,衛(wèi)將軍!” “傳令下去,三軍暫不得妄動,等我指揮?!?/br> “是!” 士兵躬身一禮,退出去傳令了。鎮(zhèn)住了浮動的人心,衛(wèi)亦平復了自己的心情,臉上重又變得平靜無波,她大步出營,走到高地,舉起瞭望鏡遙望而去,果見下方不遠處有一股塵煙微微揚起——那便是敵軍的來處。 衛(wèi)亦打量著對面的隊伍,稍稍沉吟片刻,對身邊的校官道:“傳令……著弓箭手列隊。” 赫連喻會派這么個小隊過來,目的已經很清楚了——他就是想試探。 軍中的兵士,若沒有飯吃,自然也無力御敵。這些都是細節(jié),赫連喻利用細節(jié)進行試探,而衛(wèi)亦也可以用細節(jié)回應他的試探——弩箭射程若近,便是故意示弱;弩箭射程若遠,便是尚有余力。 數(shù)百人,不多不少。 既然是要試探,那自然要利用對面主將對連州軍的忌憚。衛(wèi)亦知道赫連喻對連州軍的謹慎,這不僅是因為這是一支大敗過他的隊伍,更是一支他要提防一切意外,以最小的代價剿滅,以洗刷自己恥辱的隊伍,所以對方必定不會妄動。在確認這支軍隊已經失去戰(zhàn)斗力之前,他一定不會輕易地發(fā)動總攻。前些日子他們損失三萬多人,也不過是剿滅了連州軍的側翼一隊而已,難免遭到族內問責。為了降低損失,想想赫連喻也不會輕舉妄動。 連州軍中的弓箭手都是千里挑一,箭無虛發(fā),能開一石之弓的力士。一輪箭矢急雨般飛向山腰,所到之處穿云裂石,深深地刺入了樹干——被派來試探的隊伍完全沒有想到會遇上這么強力的攻擊,面對黑壓壓的箭雨,不得不落荒而逃。不多時,前線就匆匆傳來稟報。 “報——敵軍已經敗退!我方擊斃八十一人?!眰髁畹氖勘峙d奮,周圍一群人聞訊圍了過來,逼他快講,他便繪聲繪色,“我跟你說,那群胡人剛剛上來,還沒弄清情況,兜頭就是瓢潑箭雨,被嚇得屁滾尿流,有幾個嚇得把手里武器都丟了哈哈哈……” 眾人十分捧場地鼓了掌。 放在平日里,這點功績還算不了什么,但這是他們被困之后,前線傳來的為數(shù)不多的好消息。因為衛(wèi)亦嚴格封鎖了消息,大多數(shù)人是不知道如今的真實狀況的,不多時,這個消息便傳遍了軍營,一片歡欣鼓舞。 只有衛(wèi)亦神色冷淡,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便蹙起了眉。 見慣了她這幅樣子,眾人也不介意,只有陳祺充滿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衛(wèi)亦臉色為什么沒有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