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波呂斐摩六
別西卜不是第一次聽霍普金斯彈奏撥弦古鋼琴,但他從未那么“近”地傾聽過——撒沙曾經(jīng)為他的樂感努力過,別西卜感謝他的朋友,但他不得不告訴他,他堅信自己的命運與音樂是背道而馳的,光屁股小愛神射出的小箭是鉛的,他們永不可能相愛——他已經(jīng)找好了數(shù)以兆計的音樂鑒賞論文以應對今后十年里的音樂課。最后霍普金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別西卜甚至分不出搖滾樂與交響樂的區(qū)別。 如果現(xiàn)在有人在注意別西卜,他會發(fā)現(xiàn)男孩的臉色異乎尋常的凝重,深色的皮膚下透出不同尋常的嫣紅,他重新站立起來,雙手握拳,他的身體在衣服下輕微的起伏,皮膚與肌rou在改變自己的狀態(tài)。 可惜現(xiàn)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多音軌錄音機播放的錄音帶上,過了很久,直到撒沙?;羝战鹚闺x開鋼琴,在玻璃上敲了敲,他們才得以擺脫這兩個聲音的控制,回到現(xiàn)實世界里來,錄音師對合音師說:“我們得叫格列格里來聽聽這個。還有,看看能不能把那個懶惰的,他叫什么來著,總之就是那個負責樂曲改編的叫起來——去吧,必要的時候你可以踢他的屁股,兩天了,他清醒的時間還不到昏睡之間的四分之一!告訴他,我們叫他來不是為了浪費香檳和威士忌的!” 合音師跑開了,演唱室的門打開,霍普金斯走了出來。 別西卜遞過去一瓶可樂,錄音師下意識地阻止,旋即他自己醒悟了過來:“對不起,”他說:“我還以為是歌手呢,歌手在錄音的時候我們不建議喝可樂。” “沒關(guān)系,”撒沙拿起一包軟包裝的檸檬水:“這個就很好?!庇腥四脕砹硪话岩巫?,讓兩個男孩坐在一起。 撒沙握住了別西卜的手。熱量與柔軟的觸感喚醒了暴徒首領(lǐng)的兒子,他看向霍普金斯,明顯的驚魂未定,他的手指在陰影的掩蔽下輕微的變形,像個羽毛刷子那樣輕輕撓了撓撒沙的手心。 “西壬?” 別西卜看著撒沙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起來就像是黑色,只有邊緣的一圈是近乎于半透明的深紫色,他先是點了頭,然后又搖了頭:“不,是你們。你和西壬的混合音,感覺上很讓人受不了,”他絞盡腦汁想要找出個形容詞來。他握緊了朋友的手。那份熟悉的感覺與氣味讓他逐漸平靜下來,他的血液停止了暴動,他的肌rou不再波浪形的起伏,他的皮膚重新繃緊,別西卜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太好了。”他低聲說:“現(xiàn)在好多了。” 霍普金斯看看其他人,格列格里與那個負責樂曲改編的年輕人已經(jīng)到了,他們開始重新聽那段錄音帶,從表情上看,除了有點驚訝之外沒別的。 *** “就像是一腳踏空?!备窳懈窭镒龀隽私Y(jié)論。 “沒錯?!蹦莻€負責改編音樂的家伙進來的時候還是東倒西歪,糊里糊涂的。但就在幾秒鐘里,他變得清醒而又專業(yè),他摘下耳機?!斑@樣不行,現(xiàn)在還是錄音,等到真的現(xiàn)場直播,所有的觀眾都會被狠狠嚇一跳的?!?/br> “那就讓他們嚇一跳好了,”格列格里說:“反正這正是我們想要的?!?/br> “大多數(shù)人都會難以接受的——我是說。這種聲音太直接了,太純凈了。它簡直可以與一把匕首相比——為什么不用原來的演奏者?他的演奏也很不錯,而且沒有那么,那么,那么的,嗯,殘忍,聽聽這個聲音,撥弦古鋼琴的聲音,是的,我知道,撥弦古鋼琴是沒有余音的,但你聽聽這個聲音,它太鮮明、太直接、充滿逼迫感,它不能柔化與弱化西壬的聲音,反而會作為一個競爭者西壬的聲音會因為它的刺激而變得更加瘋狂——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給西壬錄音時發(fā)現(xiàn)的問題嗎?那太讓人害怕了科索先生,我難以想象它們最后會變成一個什么樣子?!?/br> “我記得,”格列格里說:“那時候你說服了我,我們過濾和調(diào)制了西壬的歌聲,然后混合起打擊樂器、低音樂器、電子鋼琴與薩克斯管的聲音,讓它們緊密糅合,而后就像在提拉米蘇上撒咖啡粉那樣把它們?yōu)⒃谖魅傻穆曇糁g,以免我們的聽眾因為遭受到過份強烈的沖擊而精神分裂?!彼麚崦约旱南掳停骸暗乙哺嬖V過你,我真的很喜歡原來的那個聲音,它就像水晶那樣清晰而單純?!?/br> “那張唱片賣了五十萬張!”音樂改編者驕傲地說:“這是西壬的最后一場演出,它或許有可能賣到八十萬張!” “有可能,但這次由我做主。西壬喜歡他,”格列格里改去撫摸自己的喉結(jié)“我也喜歡,他是唯一一個不會被西壬掩蓋和驅(qū)使的演奏者,你說的很對,他們會彼此競爭,但,為什么不?他們會為觀眾們呈現(xiàn)出最為出色的一面,”他把聲音放的很低“我樂見其成?!?/br> 錄音師在格列格里的背后不敢置信地搖搖頭。 “就這樣,”格列格里說“也許我們能提前一點進入現(xiàn)場排練?!?/br> “我說,”格列格里離開后,合音師說:“格列格里??扑魇遣皇菫檫@場演出的成功買過巨額保險?” *** 現(xiàn)場演出不在“眉毛”上,那絕不可能,哪兒可容不下五萬六千名觀眾。 格列格里為西壬最后一場演唱會特意建造了一個演唱會場,也就是別西卜與撒沙在直升機上看到的那個倒金字塔型建筑,它的內(nèi)部是空的,共有六萬個座位。座位是輕質(zhì)銀色金屬的,扶手和椅面上覆蓋著黑色人造皮革。 西壬的演唱臺位于金字塔尖,也就是整個建筑的底部,舞臺周圍蓄滿了波光粼粼的海水,距離最近的觀眾席有三十英尺之多。 “這有助于他們及時清醒滾熱的頭腦?!备窳懈窭镩_玩笑地說道,他的聲音已經(jīng)壓得很低,但還是有訇然的回聲傳來?!澳阋矔谶@里,”他走到舞臺的角落里:“在一個既定的時刻,舞臺會旋轉(zhuǎn),別害怕,它不會轉(zhuǎn)的很快,而且你的鋼琴和椅子都有固定,你要比西壬舒服的多,親愛的,你可以坐著?!?/br> 霍普金斯抬起頭,倒金字塔的頂部是個四角形,一時難以估計出它的面積,它是由無數(shù)塊玻璃構(gòu)成的,玻璃與玻璃之間以不銹鋼接駁爪連接,完全透明,從這里可以看見天空。 從外表看不出來,金字塔的四條邊都是空心的,末端有著高壓噴水裝置,裝置能將抽上來經(jīng)過過濾的海水噴往高空,這些水在空中形成一個透明的四面體,3d影像就在透明四面體內(nèi)形成,人們將看到一個如同樓宇般高大的西壬。 “還有3d全息三百六十度投影裝置,”格列格里說:“前幾天你已經(jīng)看到過了,真正的三百六十度,西壬,還有舞臺上的一切,都會被投影在數(shù)百英尺的高空中,幾十公里外的人也能用rou眼看見,加上這些人,這場演唱會的觀眾將超過以往的任何一次——現(xiàn)在的最高紀錄是一百五十萬人,在一個公園里?!苯?jīng)紀人從鼻子里發(fā)出一個輕蔑的氣音:“想想看,我們會有多少,兩百萬,三百萬,四百萬?十分之一個西海岸都是屬于我們的,還不論之后的視頻傳播與新聞報道,會有數(shù)不清的人為之傾倒的。” 撒沙禮貌地笑了笑“沒有比這很完美的結(jié)束了?!彼f,格列格里沒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他繼續(xù)努力。 “也沒有比這更完美的開始?!备窳懈窭锶粲兴傅卣f:“霍普金斯,并不是所有的演員或是歌星都必須走那條下作道兒的。有很多人,第一次就獲得了極為廣泛的影響與極大的成功,人們傾慕他們,愛戴他們,沒人敢于侮辱和欺負他們,因為他們已經(jīng)屬于整個人類——沒人能夠獨自占有他們,每個想要對他們伸爪子的蠢貨都會被更為強有力的手遏制住——他們總是過的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即便他們不再演戲和唱歌了,之前的光輝也會照耀著他們,他們可以去上大學,去軍隊,去從政或者從商,無論什么,都必然是一帆風順的,過了幾年,他們或許還會戀愛、結(jié)婚、生養(yǎng)兩個孩子以及收養(yǎng)一個或幾個孤兒,再后來,他們壽終正寢,被葬入教堂后的墓地,人們?yōu)樗麄儤淞⑵饾嵃椎拇罄硎罄硎驴偸怯兄G麗的鮮花和小禮物,他們的名字會被記錄在校友錄與圖書館保存的社區(qū)記錄上,也有可能,他們會愿意寫一本書,讀者眾多,影響久遠。人們會記住他們的名字,一百年甚至更久?!?/br> 他突然轉(zhuǎn)過身,熱切的目光簡直可以令冰冷堅硬的金屬舞臺為之融化:“愿意嗎?你愿意嗎?”他說:“所有的一切,就在你的面前,唾手可得?!?/br>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