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茲。卡遜在走廊里嘔吐了，她在之前的半天里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吐出來的東西很少，絕大部分都是胃和膽的分泌物，它們就像是粘稠的，黃白色的某種溶液，弄臟了地毯和撒沙的小羊皮靴子。

    撒沙如果想要知道奇茲?？ㄟd住在那個房間是很容易的，但他并不想驚動那些北方佬兒。他抱著女孩走進黑洞洞的安全通道，安全通道是這棟官邸改為酒店后新增設(shè)的，施工粗糙，沒有扶手，樓梯狹窄，只在轉(zhuǎn)彎的平臺上有一只小燈泡，燈泡的亮度甚至還及不上兒童睡房里預(yù)留的小夜燈——在這里當然是不會有監(jiān)控的（或者說，它和那條服務(wù)人員專用通道一樣，是專為了某些不能出現(xiàn)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準備的），他抱著奇茲走了五層。酒店的房間好壞可以參照樓層，越往下越普通，越往上就越奢華，奇茲住在六樓，他們住在七層，也是頂層，五層都是些精致的單人和雙人房，因為奧爾洛薩的鉆石展賣會已近尾聲，所以房間空出了很多。

    酒店房間使用的還是老舊的機械鎖，鑰匙環(huán)上拴著一張塑膠卡片，房間里的電由這張卡片控制。

    撒沙隨意挑選了一間剛剛經(jīng)過打掃整理的房間，現(xiàn)在是晚上十一點，很少有人在在這個時候入住，他用鑰匙環(huán)上的塑膠卡片打開了鎖，然后把卡片插在供電器上，他只打開了浴室和睡房的臺燈。

    奇茲正處于一種最好的興奮狀態(tài)中，撒沙幫著她漱口，擦干凈了她的臉，整個過程中他就算暫時雙手離開也不用擔(dān)心她會摔倒，因為自打把她放下，女孩就一直緊緊地抱著他，高興的滿臉笑容，她的時間在一瞬間飛速地回溯，她還在海神島上。她的父親還活著，她沒有被人侮辱與傷害，她大膽地擁抱著她喜歡的男孩，生活里沒有一絲陰靄。

    撒沙沒忘記褲兜里那團柔軟的織物——這是第二團被他塞進褲兜的內(nèi)褲了——第一團是多洛雷斯的。那也個蠢女孩，竟然聽信了那個沒血緣的姐妹的話，想要借著這個來污蔑安東尼?；羝战鹚埂阉贸鰜?，發(fā)現(xiàn)上面布滿了一道道厚重的灰塵，而且都在內(nèi)側(cè)，他想了想，把它拿到臺盆的龍頭下面洗了，用的是大理石臺面上放著的一小塊做成玫瑰花形狀的精油皂。

    奇茲從后面抱著他，溫順的就像是貓咪。

    浴室里的吹風(fēng)機是壞的，撒沙只好用浴巾把水分吸干凈。捏上去感覺還是濕的——他給奇茲穿上褲子，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腿，他記得奇茲有著一雙讓海神島的男孩為之神魂顛倒的，健美而結(jié)實的大腿，現(xiàn)在它細瘦的就像是原先那雙腿的白影子。

    撒沙從房間的附屬小冰柜里找到了一瓶五百毫升裝的純伏特加。讓奇茲喝了小半瓶，他給她脫了鞋子，卻沒有解開衣服，直接給她蓋上被子，兩只鞋子胡亂扔著，一只在床頭，一只在床尾。

    他檢查了那只針孔。確實很難被發(fā)現(xiàn)。

    小霍普金斯在離開這個房間之前，撥通了酒店服務(wù)前臺的電話，但什么也沒說，就這么把它給掛上了，很快，工作人員就會發(fā)現(xiàn)不該進人的房間里多了名臨時住客。

    他們只會以為是某個不負責(zé)任的清潔人員忘記了關(guān)上房間的門。然后奇茲?？ㄟd跑了進來，喝得酩酊大醉。

    酒店的工作人員幾分鐘后就跑上來了，拿著鑰匙，他們其中的一個還記得奇茲?？ㄟd，主要是她的母親太漂亮了。而且年輕得看不出有個這么大的女兒；奇茲?？ㄟd的母親在舞會上被找到，凱德?？ㄟd跟著她，那個和客人搭訕搭得忘乎所以的女服務(wù)員倒了霉，她沒法證明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奇茲送給她的，凱德?？ㄟd倒知道奇茲會這么做，但他又何必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去得罪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呢。

    他只是有點可惜，他原本估算好了，舞會結(jié)束后他和卡遜夫人還能有兩個小時的獨處時間，他們可以溫存一會，他在到達這所酒店之前就訂好了房間。

    那還不是最糟糕的，半小時后，沃克。道格拉斯老先生怒氣沖沖地趕到了。

    這些事情撒沙就不知道了，霍普金斯先生已經(jīng)給他擦完了頭發(fā)，彼得神父請客房服務(wù)送來了酒、冰塊和果汁，別西卜很想喝上幾杯伏特加，但霍普金斯醫(yī)生告訴他，他在近期不適宜飲用烈性酒，所以他只好乖乖地和撒沙一起喝櫻桃汁和鳳梨汁。

    “他們不會懷疑是我們干的嗎？”別西卜問。

    “除非康斯坦丁?？寺逦脑敢庾陨慷?，”彼得神父忙著把櫻桃汁和酸奶調(diào)進伏特加里：“被情婦出賣和被嚴密監(jiān)控的敵人鉆了空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br>
    “我們的人太少了，”霍普金斯說：“而且時間也太短?！眾W爾洛薩屬于極北地區(qū)“馬索耶”的觸手還沒能伸到它的邊緣就會被凍僵，如果這次不是有著“那些人”擔(dān)保和支持，切加勒。比桑地也不會放心讓他的獨生子走這么一趟。

    “那批人顯然經(jīng)過了非常精細的籌劃，”彼得神父說，他舉著他的大杯子，杯子里的液體是粉紅色的“當值的警衛(wèi)被殺了，盜賊使用他們的卡片啟動了電梯，下降至保險庫內(nèi)部，他們噴灑硅膠，使電梯底部的動作探測儀器失靈，還用了一種特殊性質(zhì)的噴劑讓光探測器失去了作用——原本還有一道保險程序——那個該下地獄的家伙沒對我說得太清楚，或者他自己也不是那么懂，總之就是兩塊分開了就要大叫大嚷的磁鐵，他們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兩塊磁鐵挑了出來，然后用一管廉價的瞬間固化黏合劑把它們黏在了一起。

    保險庫的門和墻都是有著兩英尺厚的強化鋼板做成的，保險庫的門有兩道鎖，一道鑰匙，一道密碼——鑰匙是早就配好的，密碼只有保險庫的主人知道，他是個猶太人，所以只是外圍成員，但相當可靠，從不喝酒，也從不鬼混，保險庫的密碼他每十二個小時都會重新設(shè)定一次，膽大包天的竊賊們派了四個人綁架了他，并從他的口里問到了今晚的密碼?！?/br>
    “他死了嗎？”

    “沒有，他活著，被打斷了幾根肋骨，如今正躺在醫(yī)院里?！?/br>
    別西卜笑笑：“他碰上的幾個家伙還真是挺心慈手軟的，”他評論道：“而且這家伙也并不像人們以為的那樣忠貞不二嘛?！彼墙?jīng)過“正統(tǒng)”的學(xué)習(xí)的，當然知道“鐵榔頭”們是如何從別人嘴里掏出東西來的，肋骨不是他們的風(fēng)格。

    “如果是別人那就另當別論，但如果那人是葉列娜呢，”霍普金斯醫(yī)生說：“他也許困惑過，因為康斯坦丁沒有通知過他行動提前，但葉列娜設(shè)法說服了他?！?/br>
    “康斯坦丁唯一的兒子，就是葉列娜生的，”彼得神父說：“他自然會有所顧忌，他或許給康斯坦丁打過電話?！?/br>
    “電話的那頭必然不會是真正的康斯坦丁?！比錾痴f。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別西卜突然問道。

    “‘那些人’不會太有耐心的，”彼得神父說：“我們頂多再留兩天?！?/br>
    “我們就這么留著？”別西卜說：“我們能出去玩玩嗎？”

    彼得神父和霍普金斯醫(yī)生交換了個眼神。

    “你覺得呢？”大霍普金斯問自己的兒子。

    “如果能，當然?！?/br>
    撒沙說。

    ***

    葉列娜的弟弟和父母在幾個小時內(nèi)就被帶到了康斯坦丁?？寺逦牡拿媲啊?/br>
    康斯坦丁沒在屬于克洛文夫人的城堡里審訊這兩個人，葉列娜的背叛令得他既憤怒又羞恥，他的怒火可以點燃整個奧爾洛薩——在得到結(jié)果之前，他不想面對和想起克洛文夫人。

    刑訊室被設(shè)在一個冰冷的地下室里，她的弟弟被注射了一些專用于此類情況的藥物——劑量很大，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或許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康斯坦丁對此毫不關(guān)心，他只想知道，葉列娜是從什么時候背叛他的。

    葉列娜的弟弟被迫從葉列娜失蹤的那個早晨開始回憶，而后幾乎是一小時一小時倒溯過去，專業(yè)人員追尋著每個細節(jié)，人名，地名，車牌號碼，電話，衣服的顏色等等。他們一邊詢問，一邊追加藥劑，直到那個無辜的年輕人自喉間發(fā)出一聲尖銳的鳴叫。

    他的眼睛凸出到不用湯匙也能輕而易舉挖出來的程度，他伸出舌頭，舌頭發(fā)黑，唾液里帶著血絲，從腫脹的舌尖滴下來。

    他昏了過去。

    “他死了嗎？”

    “沒有，但很快了?！眴栐?nèi)藛T之一抬起身，他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有點瘦小，皮膚白皙，卷發(fā)，是那種很會討女人喜歡的人物，他是康斯坦丁的同學(xué)，很得他的信任。

    “我們發(fā)覺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康斯坦丁，”他說：“也許葉列娜小姐真的沒有背叛您?！?/br>
    “怎么說？”

    “去這個地址找找?！彼o了康斯坦丁一個原住民村落的名字，距離奧爾洛薩不遠“這是她留給自己弟弟的，最后一個確切可尋的地址。我希望葉列娜小姐還活著，但可能性不大。”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