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從懸崖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掉下去，墜毀，燃燒殆盡，這也是海神島人最愛使用的手法。

    汽油燃燒時產(chǎn)生的高溫，受熱融化的塑料、橡膠與人造皮革，變形炭化的軀體，能夠湮滅幾乎所有的證據(jù)——血跡、指紋、毛發(fā)、精斑等等等等，你既不能在他們身上找到受虐或者被強暴的痕跡，更是很難弄清他們的死因，甚至在一時半會間，你連他們的身份都搞不明白，等你終于稍有進展了——會有一打人作證這只是個意外事故——你的上司會給你另外一個案子，并暗示你最近就要加薪升職，你最好能盡快收起記錄證言的筆記本，搜索證據(jù)的鑷子，思考案情的腦子這個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和你，或是任何一個警察都沒關(guān)系了。

    “那個孩子被確定不是康斯坦丁?？寺逦牡牧?？”別西卜問。

    “就算是，”撒沙說：“就憑他有這么一個母親，他也活不成。他的母親是個不忠實的人，一個蕩婦，克洛文家族很愛面子，一個首領(lǐng)，或未來的首領(lǐng)有著這樣的出身，會令他們感到羞恥?！?/br>
    “好像那伙子北方佬有多高貴似的?！必惼照f，在海神島上，到外面“干活”的男人都會有情婦，他們一般不會允許情婦給他們生孩子，但總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如果是個女孩，他們會交給她的親生母親養(yǎng)，給上一大筆錢；如果是男孩，他就會帶他回海神島，交給自己的母親，姨媽或是姐妹撫養(yǎng)——必須說明一點的是，無論如何，這個孩子的母親再也不會和他有關(guān)系了。

    上一任的鐵榔頭托托就有這么一個男孩，別西卜母親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光明磊落，不過海神島人的規(guī)矩是孩子隨父親，一個男人愿意給某個男孩一個姓氏。就表示承認了他就是自己的兒子，他在整個家庭中，所擁有的權(quán)利與所需付出的義務(wù)和其他男孩都是一樣的，或許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他很難從名義上的“母親”那里獲得些什么有力的照顧與幫助——人之常情，一個女人再愛他的丈夫，也不會連著他背叛自己和家庭的活生生的證據(jù)一塊兒愛的。

    所以別西卜將來必定是要娶一個海神島的姑娘的，雖然切加勒。比桑地沒有妻子，但正因為如此，別西卜需要更多的支持——小霍普金斯也是，他可以談情說愛，有這么一兩個女朋友，但他絕對不可以和一個西大陸的女孩結(jié)婚。

    莉拉出現(xiàn)的時候，貝普還有點兒擔(dān)心。不過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多慮了，那姑娘的愛好與眾不同。

    “這些夠了嗎？”他問。

    “夠了?！比錾痴f。

    蓖麻整年開花，掛果，但九月底到十月初是它最為旺盛的繁殖期，紅色與青色有刺的小果子看上去還是蠻可愛的。里面藏著含有劇毒的，黑色的籽，幾只金屬光澤的墨藍色小甲蟲在深綠色的寬大葉片上交配，兩個男孩穿過蓖麻群，蓖麻枝葉猛烈地左右搖動，甲蟲一動不動，繼續(xù)干著它們的大事兒。

    “男人”貝普感嘆地說。

    “他們回來了?！被羝战鹚拐f。

    他和切加勒。比桑地在廚房等著孩子們——秉承“食尸鬼”一向的風(fēng)格。房子的廚房被擴大了，它占用了半個餐廳，原有的家具和設(shè)備霍普金斯只留下了一塊由整塊樹根做成的大砧板，可以把一只全蹄全尾的小羊放在上面剁開的那種，其他的全都被丟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只能夠同時燉、煮、燒、油煎的專業(yè)爐灶；配備有五個尺寸的厚重的平底鍋。煮面條用的濾鍋，中規(guī)中矩的湯鍋，能夠放進前面那只小羊的大銅鍋，以及只能溫一杯羊奶的小鍋子；款式粗笨，但容積驚人的老式烤箱。也是兩個；從不銹鋼刀架里伸出黑色手柄的刀子，重的，輕的，寬的，窄的整整齊齊，鋒利無比；摞起來擺放，奶酪色的小的木紋砧板；以抽屜計算的調(diào)料瓶與香料罐；兩臺雙門冰箱；獨立的餐具室；廚房中央是一張用來切割與揉捏的大理石桌面，它要比人們常見的六位餐桌還要大些。

    除了切加勒和安東尼。霍普金斯之外，還有幾個人，他們是比桑地家族的司令，鐵榔頭，顧問、代理律師、參謀以及其他重要人物，還有彼得神父。

    他們喝酒、吃奶酪、梨子和桃子，屬于成人們的討論已經(jīng)告一段落，接下來是孩子們也要知道一下的內(nèi)容。

    霍普金斯預(yù)備了一只直徑有兩英尺左右的彩虹蛋糕，外面是白色奶油，上面灑著巧克力碎屑，里面每一層都夾著香濃的榛果醬。安東尼?；羝战鹚乖谥谱魉臅r候沒有使用食物色素，每種顏色都取自于水果或蔬菜。

    “先給我來一塊吧?！鼻屑永?。比桑地不客氣地說，然后他看了看屋子里面的人，他們對切加勒很恭敬，但對別西卜就未必了，有人質(zhì)疑是否應(yīng)該讓別西卜。比桑地在這個年紀(jì)就參與到家族事務(wù)里，他們認為別西卜滿二十歲的時候會比較合適——他現(xiàn)在還是個大孩子，雖然他已經(jīng)通過了考驗，還做了兩筆買賣，但這些都是在切加勒。比桑地的指引與幫助下干成的。

    還有撒沙?；羝战鹚?，他們同樣滿懷疑慮，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這個漂亮的男孩子會和他們其中一個的女兒結(jié)婚，以此來成為一個可信任的海神島人，但那是以后的事兒——海神島人永遠無法將自己的性命與家庭交托給一個外人，就算他是上帝或是惡魔也不行。

    切加勒。比桑地知道他們在想些什么，但是，在這里的人，除了安東尼?；羝战鹚古c彼得神父，他一個都不會交給別西卜。比桑地的。就和他們不相信一個非海神島人那樣，他也不相信一個任何普通人，別西卜。比桑地的班底不在這兒——他只需要看好這些人，麻痹他們，十年，或者五年，就像那些家族的家長們那樣。他會在別西卜。比桑地接過他手中的權(quán)杖之前送他們?nèi)ニ赖摹?/br>
    男人們的座位被安排在廚房四周，而孩子們的座位和切加勒。比桑地靠的很近，霍普金斯醫(yī)生站著，給他們切蛋糕。

    “有關(guān)于那些北方佬的事情?！北说蒙窀刚f：“我們有了一點新東西。”

    “克洛文夫人贏了，”比桑地家族的司令說，他掌控著比桑地家族的軍團：“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風(fēng)驟雨般的火力，合理及時的人員配置，大手筆的收買和賄賂，她成功了，她取得了奧爾洛薩以北一百七十英里的控制權(quán)?！?/br>
    “包括那個新的鉆石礦嗎？”

    “當(dāng)然?！北说蒙窀刚f：“不然她之前做的功夫都白費了?！?/br>
    “那個鉆石礦能值多少錢？”參謀問道：“我在報紙上看到它值一千億元?！?/br>
    “他們不可能一下子把它全都開發(fā)出來，這樣鉆石就會大幅度地貶值了?！彼玖钫f：“他們或許會在那兒建起一個新城市，在三十年內(nèi)逐漸挖掘與賣出鉆石?！?/br>
    “和我們說說那個鉆石礦?！鼻屑永照f對代理律師說。

    “我簡單地說一下。”代理律師說：“請看這塊蛋糕?！彼e起一根小銀叉子：“地球的構(gòu)造很有點像是彩虹蛋糕，最外面是地表，厚度在零到六十二英里，”叉子掀開那層奶油“接下來是地幔?！辈孀訑?shù)著蛋糕，一層，兩層，三層，四層“厚度在一千八百英里左右，鉆石形成層厚度約在一百英里的地方。也就是說，地幔的外圍，地表以外，而人類能夠鉆探到最深的地方僅有七點五英里，所以說，想要直接獲得鉆石。是件現(xiàn)階段完全無法做到事情——我們?nèi)缃衲軌蚩吹姐@石，絕大多數(shù)要歸功于地幔下層流動的巖漿，在巖漿沿著地殼的裂隙一路奮力向上的時候，它們會攜帶很多東西，包括含有鉆石的巖層。它的速度必須很快，否則在上升的過程中，由于壓力的改變，鉆石就很有可能轉(zhuǎn)換成石墨”他停頓了一下，因為有好幾個人的眼神已經(jīng)開始茫然、渙散，還帶著一點兒難以言喻的痛苦“總之，噴發(fā)停止，攜帶著鉆石的巖漿形成了一個錐形漏斗，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巖筒?！?/br>
    “所以說，北方佬兒得到了一個大筒子?！辫F榔頭帶著“哇，我真聰明”的神情說。

    代理律師忍耐了一下：“不，”他盡量和氣地說：“奧爾洛薩以北的鉆石礦不是經(jīng)由這種方式產(chǎn)生的，它是個隕石坑，里面的鉆石是因為三千五百萬年前，一顆巨大隕星撞擊地球發(fā)生爆炸，一瞬間產(chǎn)生的巨大壓力和高溫而產(chǎn)生的——那地方或許正好有個石墨礦?！?/br>
    “那你為什么要和我們說筒子呢？”鐵榔頭困惑不解地問道。

    “因為靠著那些筒子起家的正是現(xiàn)今世界上最大的礦業(yè)聯(lián)合公司，它借由鉆石統(tǒng)售組織cao控全球的鉆石買賣?！贝砺蓭熣f，其他人點點頭，這個他們聽得懂“他們囤積鉆石，少的時候多賣點，多的時候少賣點。”司令說。

    “但現(xiàn)在有個能夠挖出更多鉆石的地方了?！鼻屑永照f：“而且是他們沒法控制的。”

    “所以‘那些人’不能讓那幾個大區(qū)保有這個礦區(qū)?！贝砺蓭熣f：“有了這個鉆石坑，他們會立即脫離聯(lián)邦的——幸好那地方一直就是個爭議地區(qū)?！?/br>
    “那么克洛文夫人呢？”

    “克洛文家族掌控的地區(qū)很窮，非常窮，或說已經(jīng)被戰(zhàn)爭折騰完了，它們擁有的資源遠遠比不上極北方的幾個大區(qū)——奧爾洛薩的鉆石坑已經(jīng)枯竭了，我們在那里只看到了一輛挖泥車（鉆石挖掘?qū)Ｓ密囕v），專供游客拍照用，他們的煤、石油、天然氣、森林也快空了，他們現(xiàn)在最多的就是人?！北说蒙窀刚f：“就算是有了那個鉆石礦，克洛文家族也只剩下了茍延殘喘的份兒，他們是絕對不敢脫離聯(lián)邦的?！?/br>
    “那個鉆石礦，”司令說：“我們能撈到多少好處呢？”他實在弄不明白為什么要討論這個：“我們距離它太遠了?！?/br>
    “你覺得呢？”切加勒說“別西卜，你去過那兒?！?/br>
    “沒有好處，”別西卜平穩(wěn)地說：“只有壞處?！痹谒腥说囊暰€都集中到他身上的時候，男孩也沒有露出慌張的神情來：“克洛文家族對聯(lián)邦政府而言，就是一條哇哇叫的乖小狗，但他們?nèi)绻娴牡玫搅四莻€鉆石礦。對我們來說，那就是一條又強壯又結(jié)實，餓得快要發(fā)瘋的狼?！?/br>
    司令和鐵榔頭，參謀。代理律師立刻想起了那一整架飛機的軍火。

    “他們已經(jīng)得到鉆石礦了。”司令說：“我們有辦法炸毀哪兒嗎？”

    “只有裂變武器才能對付那個大坑?！眲e西卜說：“如果我們能那么干，我們就不需要擔(dān)心克洛文家族了?！?/br>
    “我們總得干點什么。”司令說。

    “說來聽聽吧，”參謀說：“你們是不是有什么辦法？我覺得你們有?！彼苹貨_著切加勒微笑了一下：“說吧，我們洗耳恭聽?！?/br>
    “我這里有份文件，”撒沙說“我不能說出我是怎么得到它的，但我能保證它是真實的?！?/br>
    “看來小家伙們早有準(zhǔn)備?！彼玖畈缓瑦阂獾卣{(diào)侃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了?！?/br>
    代理律師拿了一份復(fù)印件，低下頭仔細閱讀，里面有不少專業(yè)名詞，就連他看起來也有點吃力。所以他又一次擔(dān)當(dāng)起了翻譯的職責(zé)：“他們說——這個鉆石礦里所有的鉆石，其儲量比目前全世界已知鉆石儲量的總和還要大十倍”

    “這不算什么好消息?！辫F榔頭說。

    “鉆石硬度是普通鉆石的兩倍。”代理律師說：“由于這個獨一無二的物理特性，使得它們更適合用于高精科技和工業(yè)市場上?！?/br>
    他眨了眨眼：“哦，我好像已經(jīng)有點明白了。”

    “嗨！”鐵榔頭抗議道，一邊給自己倒了杯酒。

    “究竟誰在買鉆石呢？”代理律師自問自答道：“女人?！?/br>
    “大錯特錯?！彼玖畋г沟溃骸笆桥说哪腥恕纯次移拍铮s會要鉆石，訂婚要鉆石，結(jié)婚當(dāng)然更需要，還有這個或那個紀(jì)念日，生日，情人節(jié)。圣誕節(jié)，逾越節(jié)，復(fù)活節(jié)你不能回家吃晚餐，買顆鉆石吧；你和小姨子睡覺了，買顆鉆石吧；你羞辱了丈母娘，買顆鉆石吧；你火起來打了她。買顆鉆石吧鉆石無所不能，它就是一劑靈丹妙藥——女人們簡直就是為此而活的。”

    “所以說，”代理律師說：“可以想象一下，在女人們?yōu)楦嗟你@石歡欣鼓舞的時候，突然有個人跳出來對她們說。抱歉，諸位太太，諸位小姐，這些鉆石并不適合用來點綴您們的耳朵，額頭，脖子和手腕，它只適合用來做飛機精密部件，耐磨軸承和鉆頭，又或者是玻璃刀。”

    “哦，”顧問故作悲傷地搖搖腦袋：“她們會立即興味索然的?！?/br>
    “他們可以把鉆石賣給工廠。”鐵榔頭說。

    “和人造鉆石一個價格？”顧問說。

    鐵榔頭做了個“明白”的手勢，他自小就對學(xué)習(xí)沒什么興趣——但“馬索耶”的成員中，有不少都是干“帶子系三球”（指典當(dāng)行）的，他們有時也會玩玩李代桃僵的把戲，譬如說，用合成立方氧化鋯冒充鉆石，釔鋁榴石、螢石冒充祖母綠，紅色尖晶石冒充紅寶石等等。

    “那么，我們什么時候把這份文件扔出去？”顧問看向切加勒。比桑地。

    “想辦法讓康斯坦丁?？寺逦呐竭@份文件?！眲e西卜說。

    “他也是克洛文家族的人。”顧問說，還是未來的首領(lǐng)。

    “我們會設(shè)法附贈一個有趣的小消息。”彼得神父說，他沒想到這張牌沒隔幾天就要打出去了，他有想過拿它換點別的。

    “如果這個小消息沒起作用呢?！鳖檰栒f，如果康斯坦丁?？寺逦臎]他們想象的那么蠢。

    “那我們手上不是還有這份文件嘛。”別西卜說：“如果四十八個小時內(nèi)康斯坦丁沒動作，我們就把消息放出去?！?/br>
    切加勒。比桑地始終沒說話，聽到這里，他滿意地吞下了一大塊蛋糕。

    “我不想知道這份文件的來源，真實與否也不是那么重要，”顧問說：“不過我能知道一下，‘那些人’知道這件事兒嗎？”

    “我想他們是知道的?！卑矕|尼?；羝战鹚拐f。

    “那他們?yōu)楹我绱舜筚M周章呢？”顧問說：“他們完全可以在那幾個大區(qū)預(yù)備開發(fā)這個鉆石坑之前就提出這份文件?！?/br>
    “難道還有什么能比現(xiàn)在的情況更好的嗎？”安東尼?；羝战鹚拐f：“就算克洛文一直表現(xiàn)的很溫順，他們所控制的幾個大區(qū)和極北方的幾個大區(qū)仍然是‘那些人’的心頭大患，他們是絕對樂于看著北方佬兒們亂作一團的。何況這也是個難得的好機會，那些積壓已久的槍和子彈終于可以賣個好價錢了——由于政策變動，城市化導(dǎo)致打獵場萎縮，網(wǎng)絡(luò)游戲普及這三個主要原因，西大陸的槍支銷售情況一日不如一日，槍支界人士憂心忡忡，他們向童子軍協(xié)會的射擊項目捐助了兩千五百萬元，以換取四十六個大區(qū)的童子軍組織將孩子們的狩獵年齡降低至十歲，或者取消年齡限制；還到處散發(fā)和郵寄夾在炸雞與飲料抵用券的優(yōu)惠券，在優(yōu)惠券的反面，印著半自動步槍，棒球棍和釣魚竿；買車，訂購衛(wèi)星電視節(jié)目可獲贈手槍和獵槍，并且免除年齡與背景調(diào)查。

    他們中的一個，甚至在報紙和電視上公開宣稱，每個年滿九歲的男孩和女孩都該有支自己的槍?！?/br>
    顧問抽了抽鼻子：“他們瘋了?！?/br>
    這句話海神島人說起來可真點諷刺。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這位槍支界里聲名顯赫的人物所說的話成為了現(xiàn)實——西大陸的孩子，將會比海神島的孩子更早地接觸到殺人的兇器。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