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彬見高社長穿一件藍布對襟衣服，下著一條膝蓋上打著補丁的灰布褲子，年紀約四十多歲，中等個子，黑臉膛……

    “趙局長，你們下鄉(xiāng)還自己帶被子？”

    高社長邊在前面帶路，邊問趙彬。

    趙彬笑著說：“這次我們住的時間比較長，自帶被子方便些?！苯又f，“我兩個月前，在蕨薇縣農(nóng)業(yè)科開會，了解到你們這里是刀耕火種的耕作方式，便和小朱到你們進山溝的那座山上轉(zhuǎn)了轉(zhuǎn)。那次來，沒給鄉(xiāng)政府和你打招呼?！?/br>
    高社長驚愕道：“趙局長，你來過我們這里？朱同志，你怎么不把趙局長帶到家里來？”

    “趙局長那次時間緊?！敝旒夹g(shù)員笑著說，“我現(xiàn)在不是把趙局長帶來了嘛?！?/br>
    三人笑起來。

    趙彬和朱技員來到高社長家，卸下背包，在堂屋門邊的椅子上坐下。高社長給趙彬和朱技術(shù)員倒了茶，也在椅子上坐下。

    趙彬喝了幾口茶，放下杯子，對高社長說：“那次，我回去后，跟局里有關(guān)人員商量了下，決定在你們這里搞一個坡改梯試驗地。搞得好的話，以后在全專區(qū)推廣。高社長，我們在這里搞坡改梯試驗地，你覺怎樣？”

    高社長沉默了會，說：“我個人沒得意見。”

    趙彬笑道：“這樣，你先把社里的情況講一講，明天我們再議造梯田的事?！?/br>
    高社長便把全社有多少人口，多少地，多少生產(chǎn)組，以及全社年產(chǎn)糧多少等情況，一一說給趙彬。

    趙彬在本子上記下高社長說的情況后，問高社長：“你們社辦公室在哪里？”

    “在對面山上?！备呱玳L說時，朝門外走。

    趙彬和朱技術(shù)員跟了出來。高社長站在階沿上，指著對面的山頂，說：“在那里?！?/br>
    趙彬朝那邊看了看后，望向朱技術(shù)員說：“我們住在辦公室，你覺怎樣？”

    朱技術(shù)員連忙說：“趙局長，你說住那里，就住那里?！?/br>
    高社長一聽，急道：“住那里，不行，不行！你們就住在我家?！?/br>
    趙彬微笑說：“天天麻煩你不好。再說，住在辦公室，召開會議方便些。你只給我們安排一個人做飯，就行了?！?/br>
    高社長見趙彬執(zhí)意要住辦公室，只好說：“辦公室附近有戶人家，我叫他們給你們做飯。”

    趙彬說：“行，那我們早點過去，有些事路上說?！?/br>
    三人返回堂屋，拿了行李，朝山下走去。到了山下，大家踩著溪中的大石頭，跳到對岸，沿一條石徑向山上爬去。爬到半山腰，趙彬看見灌木叢中有個人在挖什么，就問高社長：“那人在干什么？”

    “挖蕨根。”高社長說。

    “挖這個有什么用？”趙彬又問道。

    “當(dāng)飯吃?！备呱玳L見趙彬有些驚訝，接著說：“我們這個地方，歷來糧食收成差，家家戶戶，每年這個時候，都要挖蕨根，打成粉，當(dāng)糧食吃?！?/br>
    “是塊莖植物吧，出粉率高不高？”趙彬繼而問道。

    “得不到什么粉。”朱技術(shù)員說，“我去年在一戶農(nóng)民家，見他們挖回來的新鮮蕨根，大約有二十多斤，但做出的粉，只有兩斤左右?！?/br>
    高社長說：“這還算出粉高的，有些蕨根，十斤才制得到幾兩粉，人還累得要死。”

    趙彬表情凝重地說：“要解決不餓肚子的問題，唯一辦法，就是修筑梯田，提高糧食產(chǎn)量。”

    高社長淡笑道：“我們這里從來沒造過梯田，不會搞，估計也沒得人愿意干?！?/br>
    趙彬從褲兜掏出手巾，一面擦額頭上的汗，一面說：“不會搞，沒關(guān)系，我?guī)Я诵┬宰?，上面有造梯田的方法。明晚，你通知各生產(chǎn)小組長，來開會，到時把小冊子發(fā)給他們。不愿搞，是什么原因？”

    朱技術(shù)員指著路邊一塊巖石說：“我們歇會吧?！?/br>
    三人在那塊長形巖石上并排坐下。高社長對趙彬說：“不愿搞的原因很復(fù)雜，不過，我覺得主要緣故，應(yīng)該跟我們祖先有關(guān)。我們祖先一百年前，從江西剛遷來時，被當(dāng)?shù)厝?，一時趕到這山，一時攆到那嶺，最后沒得辦法，只好跑到原始森林的邊上住下來。以后呢，就燒樹墾荒種苞谷。但還是不敢像以前把地固定下來，深耕細作。這樣嘛，一代傳一代，就都習(xí)慣了年年輪流燒山林種苞谷。如果一下子不這樣搞，大家肯定轉(zhuǎn)不過彎。其實朱同志他們以前也勸過大家，說把土地固定下來，不要年年燒山種地，可沒得人聽?！?/br>
    “吃不飽飯，除挖蕨外，還有其他辦法沒有？”趙彬又問。

    “有啊，再就是打獵嘛?！?/br>
    “打獵能打些什么動物？”

    “野兔啊，麂子、獐子啊，但不敢往森林里面走，怕老虎。趙局長，我們走吧，天快黑了?！备呱玳L望了望天說。

    三人起身繼續(xù)往山上走去，走約半個小時，來到山頂。山頂是個小平壩，壩子里只有南面有一棟木板屋。高社長指著那屋，對趙彬：“這就是社辦公室?！?/br>
    走近木屋，高社長從兜里掏出鑰匙，打開鎖，把門“吱吜”一聲推開。三人進來，站在中間堂屋里，高社長指著右邊房間，對趙彬說：“這間是財務(wù)室?！苯又f，“中間這間是辦公室兼會議室；左邊這間是倉庫兼客房?！?/br>
    高社長領(lǐng)著趙彬和朱技術(shù)員走進倉庫。趙彬見倉庫里沒保管什么東西，只墻角堆了些木炭，和放著十幾把木椅子，窗前有一張兩屜桌，桌子兩邊各支了一個床。趙彬朝桌子右邊的床鋪走去。高社長提著趙彬的箱子，走到桌邊，把箱子擱在桌上后，忙側(cè)過身幫趙彬接下背包，放在鋪有稻草的床上，一面說道：“每年底，會計加夜班，才在這里歇，平時沒人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