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彬扶了扶眼鏡，朝河里望去，只見河里有個捕魚的人，用一根竹桿，慢悠悠地劃著一葉扁舟，舟舷上站著十幾只灰黑色的大鳥。趙彬想了想，對馮瑩說：“叫什么……叫什么鷹吧……”

    馮瑩噗哧一聲笑道：“叫鸕鶿。我當(dāng)真以為你么子都曉得?！苯又f，“這里的風(fēng)景好美哦，我天天看不夠。沒想到老了，住這么個好地方。說老實話，現(xiàn)在就是有人要我搬到北京去，我都不得搬?！?/br>
    趙彬聽了，笑道：“你只管安心住……”

    正說著，“叮咚——叮咚——”門鈴響了。

    趙彬去客廳把門打開，見是農(nóng)業(yè)局辦公室的小王。小王對趙彬說：“地區(qū)老干局的張科長，剛才打電話，要您去趟老干局?！?/br>
    “有什么事？”趙彬問道。

    小王說：“張科長沒說，只要您馬上去一趟老干局?！?/br>
    趙彬點頭：“好，知道了。”

    馮瑩來到客廳，問趙彬：“小王要你去搞么子？”

    “他說老干局張科長打電話，要我去趟老干局?！?/br>
    馮瑩連忙說：“哦，那你快去?！?/br>
    一個小時后，趙彬回來了，他一進門，馮瑩就問道：“張科長找你有么子事？”

    趙彬笑咪咪地說：“你猜？”

    馮瑩說：“我怎么猜得到，看你高興成這樣，有好事吧。”

    馮瑩說時，端起茶幾上趙彬的杯子，到廚房重新泡了茶，端出來遞趙彬。

    趙彬接過茶杯，坐沙發(fā)上，望馮瑩笑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br>
    “么子問題？”

    “如現(xiàn)在有人要你搬到北京去，你搬不搬？”

    “不搬?！瘪T瑩果斷地說。

    “搬到省城呢？”

    “也不搬?！?/br>
    “真的不搬？”

    “真的不搬！”

    趙彬哈哈大笑道：“那我一個人搬到省城去住?！?/br>
    馮瑩不屑地說：“你搬到省城，住哪里？”

    趙彬抿了一口茶，又哈哈地笑起來。馮瑩見趙彬只笑，不說事，就有些著急地說：“張科長叫你去，倒底搞么子唦？”

    趙彬被馮瑩急切的樣子，又逗得笑起來，笑畢，說道：“張科長叫我去，原來是上級為照顧石谷南下老干部，在省城修建了一座干修所，共有二十套住房，每套房面積一百五十平米，四室一廳，一廚，兩衛(wèi)；另修得有辦公樓、車庫、工作人員宿舍；還配了所長、財務(wù)人員和醫(yī)生；還買了兩輛小車。老干局已按老干部參加革命的時間，確定好入住人員。我資格算老的，排名第二，張科長打電話，就是要我去先擇樓層，我選了二樓?！?/br>
    聽到這個消息，馮瑩高興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動地說：“真是喜從天降啊！”

    “愿意搬家嗎？”

    “怎么不愿意?！瘪T瑩撇嘴笑道。

    “你不是說，有人要你搬到北京，你都不去嗎？”

    馮瑩呵呵地笑道：“我敢這么說，是覺得你已離休，肯定不得再往別處搬家啦?！?/br>
    “我也沒想到上級領(lǐng)導(dǎo)，會這樣照顧我們南下干部，我從內(nèi)心里感謝黨和國家沒有忘記我們?！?/br>
    馮瑩笑道：“上面領(lǐng)導(dǎo)把你們接到省城養(yǎng)老，肯定是考慮你們這些南下干部，為石谷做了很多貢獻?，F(xiàn)在好啦，你們這些北方人，回老家就方便啦。怎么只修二十套房子，應(yīng)該不夠??？”

    趙彬說：“是不夠。我分析，可能上面財政資金不足，只撥了修二十套房子的錢。我聽張科長說，老干局明年下半年，在杜鵑山也要修干休所?！?/br>
    馮瑩點頭：“哦，什么時候搬家？”

    “張科長說，大概在十一月。”

    “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搬家啦。”馮瑩開心地說。這時，她想起兒子，就又問趙彬，“杰智怎么辦？”

    “組織沒考慮子女調(diào)動的事?！?/br>
    “沒考慮，就算啦。我做飯去?！瘪T瑩喜笑顏開地去了廚房。

    從這日起，馮瑩心里天天充滿了喜悅，她只盼著十一月快點到來。然而有一天，馮瑩心里卻起了一點小不愉快。事情是這樣：那天，她從街上買菜回來，一進屋，把菜籃往餐桌上一放，就急忙走進書房，對趙彬說：“你莫寫啦，我跟你說個事?！?/br>
    趙彬抬起頭：“什么事？”

    “我剛才上街，碰到勞動局董局長的老婆，她說老董托關(guān)系，把她小兒子調(diào)到省紙廠啦。她問我們把杰智調(diào)了沒得。我說沒有。她說，你家老頭子，省里那么多熟人，怎么不把兒子調(diào)到身邊。我只笑了笑，沒說么子。老趙，你看是不是把杰智調(diào)下哦。我們走啦，杰智一個人留在這里，也不好唦。”

    趙彬望馮瑩抿笑說：“怎么他一個人在這里，潔嫻也在這里啊?！?/br>
    “我的意思是杰智沒成家，以后星期天，他一個人沒得去處。老趙，你就這么一個兒子，還是想想辦法吧。”

    趙彬搖頭：“我不會找關(guān)系給杰智調(diào)動工作。杰智沒得家，他不是談了女朋友嗎，可提前結(jié)婚嘛?！?/br>
    馮瑩稍有些不悅地說：“你呀，一輩子都是個死腦筋！別個當(dāng)老的，都不像你！幸得四個女兒都是靠自己考學(xué)出去的，杰智也是下鄉(xiāng)時，籃球打得好，被軸承廠招工進去的，如都指望你安排工作，那還搞拐嗒?！瘪T瑩說完，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不過，馮瑩在廚房邊做飯，邊慢慢把這件事想通了。她想，趙彬不幫杰智調(diào)，算啦，反正杰智現(xiàn)在的單位也不差，再說，如不是上級這么關(guān)心南下干部，在省城建了干休所，她和老趙還不是就在石谷一輩子；眼下一家人已經(jīng)搞得這樣好啦，就莫要人心不足蛇吞象。馮瑩把這件事剛想通，但她馬上又記起另一件需解決的事，于是又來書房對趙彬說，“我們走啦，我爸媽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