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算了,比我還冒失的人,除了你找不出第二個?!笨丛谝晾麃嗊@么珍貴的份上,我大發(fā)慈悲地原諒他。 我身上也沾染潮氣,隱隱不舒服的想打噴嚏,伊利亞脫下雨靴,從鞋柜中翻出一雙新的室內(nèi)拖鞋丟到我懷里。 伊利亞赤腳走進去,我脫下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跟著他來到壁爐前:“好吧,為了補償你,我可以犧牲我的耳朵,勉強監(jiān)督你練琴?!?/br> 我看到伊利亞走上二樓,要不是他的腳步很急,等不及沖個熱水澡的樣子,我還以為他的溫度感知系統(tǒng)真的異于常人。 把帆布包隨手丟在壁爐旁,舒賓太太上了年紀十分畏寒,他們的爐火從冬日起就沒有熄滅,木柴噼里啪啦的燃燒,屋外干涸已久的大地吸吮甘霖,雨水盛大又使人平靜。 “擦一擦?!币晾麃喌穆曇魪念^頂響起,我仰起脖子,一塊大毛巾落下蓋住我的臉。 我拿下毛巾擦拭發(fā)絲,濕氣流進后脖子里,我只得解開圍巾扔到帆布袋上:“你可以換種更溫柔的方式?!蔽铱吹揭晾麃喴呀?jīng)換了一身閑適的家居服,白里透紅和頭發(fā)上散發(fā)出的淡淡熱氣,即使他的發(fā)絲還在滴水,但他看起來干燥又溫暖,舒服極了。 我蛄蛹著湊近了壁爐,木頭在清脆的碎裂聲中釋放溫暖,跳躍的橙色光斑暖融融的,似乎能烘干我所有的潮濕。 與伊利亞相處為我的人際交往能力積累不少經(jīng)驗,不過我個人感覺有點難以用于實踐,但和他做朋友是一件自在的事情,我也能不被緊張和繁瑣的禮節(jié)絆住手腳,總是拘謹和狼狽的模樣。 “快起來練琴,別睡著了,這里可不是你的樹洞。”伊利亞端出兩杯熱氣騰騰的熱飲,露出魔鬼教師的風范,他一把掀開琴蓋,然后悠閑地窩進松軟的棕色大沙發(fā)。 我覺得爐火還不夠旺,因為潮氣仍然沒有散去,但他說得對,暖意讓我產(chǎn)生了懶洋洋的倦怠,我再不爬起來可能真得會睡著。 “我要加糖。”我聞到紅茶拿鐵的香氣,我從帆布包翻出樂譜,然后不客氣地支使伊利亞。 疲倦在雨聲和溫暖中悄悄放大,我動作遲緩地像是網(wǎng)絡延遲的信號,或者是身子骨嚴重退化的老人。 “知道了?!鄙砗笠晾麃嗠x開沙發(fā),他不滿地小聲嘟囔,大意是熊的口味果然挑剔,早知道直接給你泡點蜂蜜水,沒有品位的家伙之類的。 我聽到他拖沓的腳步,開始活動手指,舒賓太太說得果然是對的,只要你放松練習哪怕一天,懶惰就會體現(xiàn)在你的琴音里。 僵硬的手指敲擊琴鍵,呆板的琴音錯漏百出,我可以打賭,這甚至比不上動物園里大猩猩的才藝表演。 《車爾尼599鋼琴練習曲第45首》在我的演奏中斷斷續(xù)續(xù),手指不聽使喚,低級錯誤頻出,讓這首曲子變成一場災難。我不信邪,盯著琴譜集中注意力接著練習,等到彈完第三遍時,曲子終于勉強能入耳了。 果然,還是需要多練習啊,于是我打算重頭再來一遍,有句話說得好,努力是不會背叛你的。 “弗洛夏···要不你可以休息一下?”伊利亞打斷了我對音樂繼續(xù)揮灑熱情與汗水,我發(fā)現(xiàn)他一臉難色地撐著頭。 好吧,對于擁有絕對音感的伊利亞而言,我不亞于對著他的耳朵鋸木頭,為了不殘害藝術(shù)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我走到茶幾前捧起紅茶拿鐵,“很難聽吧?!?/br> 無法避免的幾分懊喪,我有些灰心,但是面上裝作無所謂,我不難過,既沒有天賦又不夠刻苦,我付出這么多就不能期望得到更多,這是自不量力的妄想。 伊利亞手指著下巴:“嗯——”他兩眼空洞,像是掐斷神經(jīng)信號的專注,“你并不熱愛,音樂對你無關(guān)緊要,所以你不需要在意結(jié)果。” 冷靜而坦誠的口氣,是伊利亞難得的委婉,我好奇地問他:“那音樂對你是什么呢?” 小提琴天才,神童,被藝術(shù)之神眷顧的少年,他承受著超乎常人的關(guān)注和期待,說是壓迫與負擔都不為過,就算天賦過人,伊利亞是怎樣熬過重重壓力,一如既往的撐下去,是熱愛嗎?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臉上沒有了笑容,輕松不見了,我將瓷杯扣在手中,緊張地等待他的答案。 “嗯——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自己也沒有想過。”伊利亞歪著腦袋,也許是我的眼神太可憐,他嘆了一口氣,年輕的臉龐浮現(xiàn)糾結(jié)的神色,他思考著,“音樂是······音樂是不可救藥的浪漫,像是不會終結(jié)的愛情?!?/br> 他一個大喘氣,似乎不善于思索這種抽象的問題,他很快被自己的回答逗笑了,雖然有些好笑,但他依然堅持。“我在說什么呀······不過嘛,差不多就是這樣?!?/br> 愛情,最近這個詞出現(xiàn)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 “愛情呀······”我抿了一口拿鐵,甜甜的牛奶茶味淡的幾乎沒有,我被這個復雜的東西搞迷糊了,每個人的愛情都不一樣,有人是平淡如水的相守,有人厭惡得如同對待腐臭的爛泥,有人比作抵死纏綿的欲望,還有人認為它浪漫至極。 伊利亞他放下咖啡杯,學著我散漫地坐在地毯上,他身體前傾,雙臂撐住茶幾。 “難道春天到了,愛情也讓沉睡的灰熊蘇醒了嗎?”他怪聲怪氣地說道,像是聞到腥味的貓。 我目光沉沉,指尖摩挲光滑的杯壁,我突然很想找個人訴說,伊利亞并不適合傾聽瑣碎的少女心事,但我也沒有更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