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美玲又給了他一腳:“你不是有條件嗎,還心疼那點兒汽油錢?” 羅昊嘿嘿一笑,問冬融:“你剛才說你有證據(jù),啥證據(jù)?” 冬融微微低下頭,頭頂?shù)臒艄饬⒖瘫徽谧?,臉上蒙了一層陰影?/br> “證據(jù)就是我爸?!彼従彽?。 “你爸?”羅昊顯得有些驚訝。 銘久看了冬融一眼,手上的活兒并未停下。 只不過,三輪車上的油漆似乎越擦越模糊了。 美玲問:“你是說,你爸去世,是因為別人的‘咒怨’?” “嗯?!?/br> “他跟誰有仇嗎?” “不清楚,但至少有一個人向他施加過咒怨?!?/br> “誰?” “我?!?/br> 在冬融的印象里,她爸是個忙碌的男人,僅此而已。 上幼兒園的時候,她總是全班第一個到,有時候比老師去的都早。沒辦法,她上的是機關幼兒園,離她爸的單位近,可是由于她爸經(jīng)常要提前到單位忙工作,所以無論她爸多早出門,她都得跟著。 “為什么我非要上那個幼兒園呢?咱家跟前兒不是也有個幼兒園嗎?” 小時候的冬融,經(jīng)常這樣問母親。 “唉……”每次回答,母親總是會先嘆口氣,“咱家跟前兒那個是民辦的,費用高,而且那兒的條件也不比你這個幼兒園更好?!?/br> “那為什么非得讓爸爸送我呢?你送不行嗎?你上班又不像爸爸那么早?!?/br> “唉……”母親又嘆口氣,“mama要送你的話,也得趕早。不然的話,mama上班就得繞一個大彎兒,容易遲到?!?/br> “遲到就遲到唄!” “遲到的話,該扣mama工資了?!?/br> “扣就扣唄!” “傻孩子,要是工資少了,給你買衣服和零食的機會就更少了?!?/br> 于是冬融只能繼續(xù)跟著爸爸早早出門。提前沐浴晨光并未讓她獲得比同齡人更多的快樂,小朋友們嬉笑打鬧的時候,她常常在一旁犯困。 假如晚上能夠早點兒上床休息,倒也可以保證睡眠時間,可她總是很晚才離園。她爸經(jīng)常忙得忘記接她——不止她和她媽,就連幼兒園老師也對此頗有怨言——即便按時接了她,也不會很早回家,她爸會把她帶回單位,忙到很晚很晚。 “你都忙的什么呀?” 冬融記得她曾這樣問過她爸。 “寫材料啊?!?/br> 她爸一邊答話,一邊用兩根食指不停地戳著鍵盤,每戳幾下,便抬頭朝電腦屏幕上看一眼。 當時她爸有位同事逗冬融,說你爸這種輸入法叫“一指禪”。 現(xiàn)在想想,她爸總是起早貪晚,打字不夠熟練或許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相比之下,他大概更擅長使用相機。冬融至今還記得他常念叨的那些專有名詞,變焦、廣角、光圈、景深,對各個品牌型號的相機更是如數(shù)家珍。 “為什么總有那么多材料要寫?” “因為……因為有需要啊?!?/br> “誰需要?” “很多人。上面的人需要了解下面的情況,下面的人需要聽到上面的回音。” 幾天之后,冬融在母親的幫助下,用鉛筆和彩紙完成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材料”,上面只有一句話: “爸爸,我希望你不工作,多陪陪我?!?/br> 然而她一直沒能得到回音。 講到這里,冬融的眼眶已經(jīng)濕潤。美玲走過去,摟住她的肩。 “你爸走的時候,是在西嶺村吧?我記得好像是我爸開車拉你和你媽去的?!?/br> “是西嶺村。他在那兒掛職?!?/br> “唉……一晃十多年了。” 羅昊問:“咋沒的?” 美玲看了一眼冬融。 “失足落水。”冬融說。 “因公殉職嗎?” 冬融輕輕搖了搖頭。 銘久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間,冬融的表情似笑似哭。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人類做這樣的表情。 羅昊還想繼續(xù)問下去,卻被美玲打斷:“你覺得這和你有關?” 冬融點點頭:“那時候我氣他不陪我,就知道忙工作,所以有過‘他再也別回來了’這樣的想法。有時候別人問我,‘你爸呢?’我會說,‘我沒爸?!?/br> “可你并不希望他真有事啊。” “但是……”冬融望向銘久,“按照他剛才說的,我的那些想法,不也算是對我爸這條生命的否定嗎?” “算嗎?”美玲和羅昊一齊問銘久。 銘久挨個兒看了看三人的表情,然后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短暫的靜默之后,美玲笑道:“算個屁,凈瞎扯?!?/br> 銘久剛要辯解,美玲又對冬融道:“這咒怨要真好使,你應該把老齊、老齊他媳婦兒,還有打你、朝你潑油漆那幫人全都施上咒怨?!?/br> 沒等銘久反應過來,羅昊立刻道:“就她自己的話,要等七年呢!” “傻呀,咱們不會幫她呀?算上這大哥就四個人了,再找仨人兒不就結了?” “哪那么容易找……再說,無冤無仇的,我憑什么朝那些人施怨?” “嘿你這話說的,他們不是欺負我倆了嗎?你不心疼我?” “心疼倒是心疼,有機會我肯定替你報仇,問題是,犯不上咒人家死啊……” 美玲氣得又踢了羅昊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