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于是他找那女人要錢。他掙的每一分錢都直接給了她,他從來不管錢。 結(jié)果沒拿到。不是她不給,是沒錢給。 那女人把這些年買房裝修、住院看病、投資賠本,以及給民久買煙買酒、買襪子和皮夾克的賬都報了一遍,并告訴他家里現(xiàn)在不但沒有多少積蓄,還有銀行的貸款要還。 她當然沒提自己打牌輸?shù)舻哪切╁X,也沒提給自己女兒的錢。雖說女兒結(jié)婚、買房、買車,她出錢是應(yīng)當?shù)?,但那些錢里,絕大部分都來自民久的血汗。 民久對女人的說法沒有半點兒懷疑,他只對拿不出錢給女兒辦嫁妝這事兒感到焦慮。 女人便給他支招:那誰誰不是還該你錢?正好借這機會要回來唄! 女人說的“那誰誰”是民久在老家的拜把子兄弟。早年這人下海做生意,和民久借過幾萬塊錢,一直沒還過。要不是去年這人來民久家做客時主動提起,民久自己都把這事給忘了。 于是民久給這位把兄弟打電話,簡單說明情況,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懇請對方盡早還錢。 把兄弟連連道歉,說自己早該把錢還上,這也就是民久,換別人肯定不會這么仗義。接著又說自己最近生意不景氣,錢都壓在貨上,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那么多錢,求民久再給點兒時間。 民久當然同意。女人埋怨他:你這人太實在,誰說啥你都信。 既然指望不上別人,民久只好自己想辦法,可他又想不出太好的辦法。他在公交公司當司機,拿的是死工資,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湊夠女兒的首付。 女人似乎對此早有打算。她告訴民久,跑大車掙得多,誰誰家的兒子就在國外跑大車,不如你也出國算了。 民久能開大車不假,但外語卻是一竅不通。女人不管這些,自告奮勇為民久張羅出國事宜。同時,她還給民久買了一份大額意外險,受益人自然是她自己。 折騰了將近一年,總算準備停當,誰知民久卻在最后的面試環(huán)節(jié)出了岔,能答對的題沒答好,出國務(wù)工這條道兒自然也就沒走成。 女人為此上了不小的火,嘴邊起了好大一個泡,就像安康魚把頭頂?shù)摹盁艋\”掛在了嘴角。 沒過多久,女人又為民久尋到一條道兒。她從鄰居那里聽說,q市有個天順物流公司在招大車司機,報酬不低,于是托人把民久送了過去。 民久進入天順物流公司后,開著重型半掛車跑趟拉噸便成了他的主業(yè)。盡管他是個缺不得半點兒覺的人,但跑大車基本上都是半夜上路,他只能努力打起十二分精神。 掙的錢由公司會計直接打到那女人的卡上,民久的兜里只有點兒零錢。第一個月他掙了六千多,比開公交車多兩千。到了第二個月,他又加了把勁兒,睡得更少,跑得更多。有天吃飯時他遇到老板曲忠,曲忠大體給他估算了一下,說他這個月收入絕對能過一萬。 民久自然樂得不行,他迫不及待地把這消息告訴那女人。那女人也跟著他一起樂。民久還難得地算了一回賬,看看按照每月掙一萬的節(jié)奏,要多久能湊夠女兒婚房的首付款。 可惜他沒能等到發(fā)第二個月工資的那天。 第33章 死因 十七個月前,q市近郊某無名小路。 “雖然他必須要死,但我們不必讓他死得太痛苦?!敝傥湔f。 “可我不會那種讓人睡著睡著就死了的手段,”霍至說,“我畢竟不是溫義?!?/br> “但你可以讓他的生命結(jié)束得干脆一點兒。” “好吧……我盡量。不過,這個人稀里糊涂地過了四十幾年,剛剛找到點兒努力方向,現(xiàn)在為他執(zhí)行死亡,是不是有點兒太殘忍了?” “真稀奇,死神居然會覺得死亡殘忍?!?/br> “我是為你考慮,畢竟你們是同類——至少曾經(jīng)是?!?/br> “正因為曾是同類,所以我十分確定,他再努力也是白搭,還不如趁早解脫?!?/br> “怎么說?” “他掙的錢都直接打到他現(xiàn)在這個老婆的卡上,他不過是給那女人當苦力?!?/br> “那女人也是施怨者之一?!?/br> “嗯。如果等那男人的工資,一百萬至少要等十年??扇绻悄腥怂懒?,保險公司會立刻賠她一百萬?!?/br> “那你讓我給他執(zhí)行死亡,豈不是遂了她的心愿?” “天亮前執(zhí)行就不會。據(jù)我所知,那女人買的保險將在午夜零點到期,至少天亮前,她不可能續(xù)保。” 正說話間,兩人眼前的夜色漸漸被燈光驅(qū)散,兩旁的樹木也開始在汽車轟鳴聲中發(fā)出微微震顫。 “是他嗎?”霍至問。 “不知道。逆光,看不清牌照?!?/br> “那等著看車尾的牌照吧。正好我再想想……” “你怎么也變得這么磨嘰,和你弟弟似的?” “誰說我和他一樣?” 就仿佛是為了幫霍至立下決斷一樣,卡車恰好在這時停了下來,而且就停在兩人的正前方。 打開雙閃、拉起氣動手剎并熄火后,民久從駕駛室跳了下來。 仲武看了霍至一眼。 霍至聳聳肩:“那就選‘車禍’吧。” 銘久按下暫停鍵,將畫面一點點放大。屏幕上漸漸出現(xiàn)了顆粒感,這讓民久的皮膚顯得更加粗糙,但與此同時,他的五官看起來也與銘久的更加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