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右手卻緊緊攥著劍柄，一動不動。

    劍尖沒入另一道白色身影胸口，血花無聲綻放，將那身華貴繁復(fù)的道袍染上瑰靡血色。

    季青林驚得呆住，半晌才找回聲音：“師尊！”

    他又看向溫寒煙，“寒煙，你……”

    溫寒煙根本不理他，她定定望著近在咫尺那雙淡漠眼眸，一邊咳血一邊笑。

    “師尊?！彼f，“這一劍，如何？”

    云瀾劍尊垂眼看著沒入胸口的流云劍，唇畔逸出一縷血痕。

    良久，他閉上眼睛，“甚好?！?/br>
    方才天地震蕩，而她不偏不倚朝他奔來，像是一朵艷麗的花。

    他看見她那雙漂亮的眼睛。

    可里面閃爍著明亮的光澤，不是依戀敬仰，而是冷淡的戰(zhàn)意。

    還是紀宛晴更像。

    比起溫寒煙，紀宛晴更像是他記憶中那個笑靨妍妍的少女。

    這么想著，云瀾劍尊卻無端回想起他曾經(jīng)教導(dǎo)她的那些歲月。

    她無數(shù)次纏著他不放手，偏要學(xué)最厲害、最漂亮的一劍。

    季青林看不過去：“寒煙，你究竟是想要好看，還是想要厲害？”

    溫寒煙貪心：“都要不行么？”

    說罷她便輕巧抄起一柄木劍，挽了個瀟灑的劍花。

    “先這樣?！彼_步一點，裙擺蕩開，像是盛放的花瓣，足尖一踮，“再這樣?！?/br>
    季青林看著她，感覺這不像是劍法，更像是跳舞，但卻覺得有趣，挪不開視線。

    云瀾劍尊只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花里胡哨?！?/br>
    溫寒煙一頓，刷刷收了劍勢，顛顛跑回來，表情有點受傷：“這樣不好嗎？”

    “劍道最忌繁雜?！痹茷憚ψ鹌鹕斫舆^她手中木劍，輕描淡寫一揮，掃出一道淡淡勁風(fēng)。

    “看好?！?/br>
    話音剛落，不遠處一棵粗壯古樹一聲哀鳴，樹干被攔腰斬斷，轟然倒地。

    草葉紛飛間，溫寒煙驚愕抬眸。

    云瀾劍尊將木劍遞給她。

    “記住，返璞才能歸真?！?/br>
    ……

    五百年過去，當(dāng)年那個少女用這一劍，給了他回答。

    云瀾劍尊手中動作卻一頓，巨劍轟然砸落。

    偏了一寸。

    下一瞬，他胸口一痛，流云劍當(dāng)胸沒入。

    緊接著，他聽見她清清冷冷的聲音。

    “就憑你，也配教我？”

    ……

    “云瀾劍尊——！”

    “劍尊！！”

    “……”

    無數(shù)道悲愴中蘊著憤慨的聲音從地面上傳來，喚回溫寒煙的神智。

    她現(xiàn)在渾身沒有哪一處不在疼。

    云瀾劍尊的劍意太霸道強橫，盡管沒有真正落在她身上，可光是被余波掃到，她如今的身體都無法承受。

    一擊得手，溫寒煙心知陸鴻雪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當(dāng)即飛身便要走。

    她寡不敵眾，長留在這里絕對不是好事。

    然而身體卻跟不上念頭，她勉強抬起腳跟時，身后已有一道漾著滔天盛怒的劍風(fēng)席卷而來。

    “溫寒煙——”

    陸鴻雪雙指并攏直指溫寒煙，緊接著反手向下一壓。

    “給我下來！”

    血陣在替她抵御擎天巨劍時便已經(jīng)耗費了八成，陸鴻雪的劍意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血陣瞬間盡散，溫寒煙招架不住，勉強憑借本能挪動身形，避開一擊。

    流云劍察覺到主人狀況危急，嗡鳴一聲自發(fā)從云瀾劍尊胸口抽離，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飛向她掌心。

    溫寒煙眼前一亮，一把攥住流云劍柄，順著慣性躲開如影隨形的幾道劍風(fēng)，重新落回地面。

    經(jīng)過一番混亂，先前朱雀臺旁圍攏的弟子站位已經(jīng)重新打散。

    在云瀾劍尊出手之際，弟子們一改先前向前擠的動作，爭相恐后地向后躲。

    一來二去，那名透過人群縫隙觀禮的弟子，此刻正巧被擠到了前面去，站在最前方。

    溫寒煙輕巧落在他身側(cè)，一陣微弱的氣流帶來很淡的清香，然而濃郁的血腥氣卻壓住那抹不知名的淡香。

    弟子一愣，渾身倏地一顫，肌rou僵硬緊繃了幾秒鐘，又重新放松下來。

    他低下頭，眸底猩紅光芒閃躍一下，神情中的驚愕逐漸褪去，變成一片空白。

    溫寒煙落在朱雀臺外圍，當(dāng)即足尖一點便要躍下。

    然而流云劍卻猛然一動，將她向回扯。

    溫寒煙身體因為血陣獻祭之后更虧空虛弱，如今已是強弩之末，能支撐著站在原地都很困難，行動全憑一口氣支撐著。

    她一時不察，險些被它扯了個趔趄。

    【是你嗎？】溫寒煙問。

    系統(tǒng)一臉懵逼：【……不是??？我什么都沒干?！?/br>
    溫寒煙來不及多想，掌心流云劍又是一動。

    這一次，它動靜愈發(fā)劇烈，像是被拎著耳朵的兔子一般狂亂掙扎。

    她幾乎控制不住，讓它脫手而去。

    怎么回事？

    溫寒煙愕然，依稀看見灰蒙蒙劍身上閃過一抹淡淡的緋紅。

    看錯了嗎？

    “溫寒煙，你重傷自己的師尊，現(xiàn)在還想往哪里逃？！”

    陸鴻雪的聲音緊隨其后，溫寒煙無暇顧及別的，攥緊了流云劍便再次轉(zhuǎn)身飛退。

    然而她剛一用力，流云劍便前所未有地掙扎起來，震顫嗡鳴著，劍尖直指陸鴻雪。

    “流云！”溫寒煙高聲喚道，“回來！”

    這短短幾個呼吸之間，陸鴻雪的劍風(fēng)已經(jīng)緊隨而來，幾乎撲上她面門。

    就在這時，斜地里冷不丁伸出一只手，穩(wěn)穩(wěn)按在她手腕上。

    溫寒煙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方才還走火入魔般亂竄的流云劍，竟然在這人手下rou眼可見地乖順下來。

    她愕然抬眸，看見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師姐。”他看著她微笑，“小心?！?/br>
    分明是一張掉進人堆里根本找不出來的臉。

    可就在他勾唇的那一瞬間，看上去竟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邪氣，連帶著那張沒有任何記憶點的臉，都變得迷人起來。

    溫寒煙皺眉，但也來不及多想，罡風(fēng)呼嘯，陸鴻雪的劍意已經(jīng)殺至她身前。

    *

    寂燼淵中縈繞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氣息，日光穿不透密林，四周一片昏暗。

    以鮮血繪制的陣法正中，絲絲縷縷黑霧繚繞彌漫。

    一抹純白色的光暈卻在黑霧中鉆進鉆出，竄來竄去。

    [叮！請出手替白月光解決出言不遜、忘恩負義的炮灰弟子，對他嗜血勾唇：“我的女人，你也敢動？”]

    [叮！請教訓(xùn)白月光那個偏心徇私、藕斷絲連的炮灰?guī)熜郑∷w細的腰身，在她耳邊吹氣：“誰給你的勇氣碰她！哪只手碰的，你自己了斷還是我動手？”]

    [叮！請廢了白月光那個假高冷真自私的炮灰?guī)熥穑缓螵b獰一笑：“從今天起你是我的，我要你的眼里只有我一個人，我不準你為別的男人傷心流淚。”]

    [叮！檢測到白月光生命垂危，請立即救她于水火，捧著她的臉痛徹心扉：“你給我醒來，我命令你立刻給我睜開眼睛，聽到?jīng)]有！”]

    [叮！]

    [叮！]

    [……]

    黑霧彌漫，探出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一把將白色光團捏碎。

    片刻后，里面?zhèn)鱽硪坏缆曇簟?/br>
    懶洋洋的，壓著幾分冷冽的戾意。

    “閉嘴。”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