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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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密林綿延,似張永遠(yuǎn)逃不出的囚網(wǎng)。 他們何曾離開過落云峰。 火光無聲熄滅了,最后一點光亮被墨色浸透,四周寂靜無聲,僅余一輪彎月掛在天邊。 季青林手里的東西都化作青煙般消散,他喉間滑動了下,小心翼翼抬起頭。 “……寒煙?” 他也沒想到豢影珠能夠支撐的時間這么短。 早知如此,最后便不該陪寒煙看那么久的變戲法,早些回來就好了。 溫寒煙依舊走在前面,連腳步都沒停一下。 她指尖微蜷,方才兔子花燈的觸感還依稀殘存在指腹。 “其實我一早便知道,你都是騙我的?!?/br> 在偌大的幻境之中逛了一整天,溫寒煙有點累了。 她干脆停下腳步,在旁邊樹下席地而坐。 她脊背靠在樹干上轉(zhuǎn)過頭,望著季青林在月色下更顯修長的身影,語氣稀松平常。 “你那么聽師尊的話,怎么可能為了我騙他?” 季青林臉色稍有些不自在,他低下頭,借著夜色掩飾自己的尷尬。 寒煙說的沒錯,他的確聽師尊的話,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 他騙了寒煙,但也是不得已。 夜風(fēng)卻送來溫寒煙清淡的聲線:“但我甘心被你騙?!?/br> 季青林眸光微頓,抬眸看向她。 溫寒煙坐在樹下,裙擺似蓮花般盛放,她靜靜看著他,“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失望。” 她的眼神很淡,卻又蘊著一種比巖漿還要guntang的情緒。 季青林心底一熱,彎腰在她身邊坐下。 “抱歉,寒煙?!?/br> “無論怎樣,師兄不該騙你的?!?/br> 溫寒煙搖了搖頭,夜風(fēng)吹散濃云,幾抹星辰點綴在望不見盡頭的黑暗之中,等待著不久后的曙光驅(qū)散陰暗。 “師尊為何不允許我下山呢?” “師尊應(yīng)當(dāng)是擔(dān)心你,怕你受傷?!?/br> 季青林靜了靜,輕聲道,“寒煙,你是他最寵愛的弟子,全天下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盯著你,心思叵測?!?/br> “你貿(mào)然下山,的確太危險了?!?/br> “可你不同樣也是師尊的弟子嗎?”溫寒煙瞳孔微轉(zhuǎn),眼底倒映出季青林的影子。 她語氣有幾分困惑,也有幾分低落,“他卻從未阻攔你下山歷練?!?/br> “……或許是因為,我已經(jīng)晉階天靈境,有自保之力?!?/br> 季青林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她發(fā)頂,安慰她,“寒煙,你很有天分,入門不過短短十年便已晉階至馭靈巔峰,比師兄當(dāng)年只快不慢?!?/br> “要不了多久,你便可以下山了?!?/br> 四周很安靜,陣陣蟲鳴連綿成一片。 溫寒煙沒有回應(yīng),季青林轉(zhuǎn)頭看她。 白衣少女眼睫耷拉著,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困極了,下一刻便要睡過去的樣子。 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她掙扎著想睜開眼睛,眼皮卻愈發(fā)沉重。 她只勉強咕噥著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話。 “我們?nèi)蘸蟆矔蔀橄駧熥鹨粯?,在修仙界獨?dāng)一面、聲名遠(yuǎn)揚的大人物嗎?” 說完這句話,她便實在支持不住,閉眼睡了過去。 微弱的重量落在肩膀上,季青林渾身僵硬。 自從溫寒煙與東幽少主司玨定下婚約之后,他們便再也沒有這樣親近過。 但在一瞬間的陌生茫然之后,熟悉的本能席卷而來。 季青林身體朝著溫寒煙微微傾斜,讓她枕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放輕了動作,將她歪歪斜斜靠過來的動作扶正。 與此同時,一種又熟悉又陌生的感受包裹住他。 他的心像是泡在溫水里,又暖又滿。 柔和的流水沖刷著,一切疲憊茫然都淡去了,他陷入一陣安寧之中。 如果時間可以永遠(yuǎn)靜止在這一刻…… 季青林仰起頭靠在樹干上,閉上眼睛,掩住眸底的思緒。 “會的?!彼f,“一定會的?!?/br> …… 如今,他們一個是五百年前舍身煉器的寒煙仙子,一個是享譽九州的瀟湘劍宗首席。 但是他們之間,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季青林不明白,為何分明年歲在長,寒煙卻反而比曾經(jīng)更任性妄為,更像個孩子。 朱雀臺一事,他又何嘗不是為她好? 他不想她多想,不想她思慮太重傷了身體,不想她誤解傷心。 可寒煙怎么就變了呢。 季青林抿唇上前,宛晴在寒煙身側(cè),他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一時間不太想與寒煙表現(xiàn)得太過親近。 他心底那些熱烈淡了不少,只站在溫寒煙身側(cè),望著她無波無瀾的神情,輕聲嘆口氣。 “寒煙,你自小便要強,什么好東西都喜歡與旁人分享,先人后己?!?/br> 季青林靠近她些許,“若是累了,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片刻?!?/br> 溫寒煙連眉梢都沒動一下,更沒睜開眼睛,只當(dāng)身邊沒這個人。 如今房中不只有他們二人在,無數(shù)道視線盯著他看,溫寒煙卻絲毫不給他面子。 季青林臉色淡了些。 紀(jì)宛晴卻冷不丁打破沉默。 她笑意盈盈抬起眼,臉上看不出絲毫不悅,語氣軟軟的:“師兄,你可真是體貼入微?!?/br> “雖然溫師姐同你之間有些誤會,但想必你如此待她,時間一長,她定能認(rèn)清你的心,不計前嫌與你重修舊好的?!?/br> 被當(dāng)眾說穿心思,季青林指尖微蜷,下意識去看溫寒煙的表情。 可她就像是沒聽見這句話,不僅感受不到他的尷尬,更感受不到他的心意。 仿佛他這個人在她面前,不過是一團空氣,根本不值得在意。 頓了頓,季青林又去看坐在一旁的紀(jì)宛晴。 白衣少女笑容明媚,注視著他的時候,就像是將他當(dāng)成了她的全部一般,專注熱烈、柔情似水。 季青林原本有些不虞,也有些狐疑。 紀(jì)宛晴鮮少說這樣的話,她向來聰明識趣,在寒煙面前點名他的挽回討好,不像是她會做出來的事情。 但迎上她這樣的眼神,他心底那些陰霾登時似被暖陽驅(qū)散了。 宛晴又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或許是由于,在寒煙昏迷的這段時間里,他與她太過親近了。 親近到彼此身邊,大多時間都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旁人。 是他將她自尸山血海中救出來,是他將她帶回落云峰。 是他在這十年間陪伴她一點點長大,照顧她無微不至,日日夜夜相伴于落云峰。 所以,宛晴對他心存著些雛鳥情結(jié),感情至深。 生怕他離她遠(yuǎn)了,心里少了她。 生怕他不要她。 季青林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無聲攥緊了,涌上一陣說不上來的酸澀隱痛。 他沒再將紀(jì)宛晴方才不太合時宜的話放在心上,轉(zhuǎn)而邁步離開溫寒煙,向著她那邊靠近了些。 “宛晴?!奔厩嗔致暰€清朗,“累不累?” “師兄……”紀(jì)宛晴微微低下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避開他溫和關(guān)切的視線,“還真是有些累了呢?!?/br> 季青林神色一僵,一時間竟有些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他站在溫寒煙和紀(jì)宛晴身后。 在這個位置,隔著椅背,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觸碰到他,更別提靠在他身上休息。 如今,他只得在兩個人之間做出選擇。 房間里似乎變得更靜了幾分。 溫寒煙沒有睜開眼睛,空氣靜得針落可聞,她心底卻只覺得諷刺。 下一瞬,她肩膀卻倏地一重,不屬于她的發(fā)絲滑溜溜地順著她肩頭垂下,一股熟悉的馨香從發(fā)間涌入她鼻腔。 紀(jì)宛晴的聲音很近,幾乎是貼著她的耳邊傳來。 “還好溫師姐就在旁邊?!奔o(jì)宛晴笑瞇瞇地蹭了蹭她的頸窩。 她舒適地喟嘆一聲,“我早就想親近親近師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