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他冷笑著吐出三個冰冷的字眼,“你也配?!?/br> 云海翻涌,月色艱難掙脫濃云而出,無聲灑落。 呼嘯山風中,裴燼臉上游刃有余的慵懶神情陡然凝滯。 他指尖微蜷,片刻忽地笑了下:“一件衣服而已,你不說,我都已經忘了?!?/br> 裴燼反手抽刀,他這隨意一動作,半空之中卻登時一片嘩然,靈光此起彼伏,下一瞬便要攻上來。 卻見刀光閃躍,刀鋒卻不偏不倚對準了他自己。 刺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斷崖邊,格外清晰可聞。 裴燼將寬袖割下來捏在掌心,他抬起眼,一雙狹長幽邃的黑眸中似盛了月光,閃爍著莫名的光暈。 指節(jié)上染著尚未干涸的血跡,在刀光劍影下更顯斑駁,以一種幾乎難以察覺的幅度微微收緊。 少頃,他松開手。 “你——” 葉紹輝怒喝一聲,“裴燼,你欺宗滅祖,簡直不知悔改!裴氏家紋竟然被你如此侮辱,你就一點都不在乎!?” 失去了依托,那片衣帛被深冬斷崖處狂亂的風卷走,飄飄悠悠墜入看不見的崖底。 裴燼卻看都沒看一眼。 “一件破衣服而已,我嫌棄都來不及?!?/br> 他淡淡一笑,刀氣罡風浮動起額發(fā),露出那雙冷戾的眼眸。 “又有什么可在乎。” …… 一道森冷霸道的氣息順著指腹涌入體內,橫沖直闖,瞬息間便轟然沖入靈臺。 溫寒煙頭痛欲裂,眼前閃過無數碎片畫面。 無數不屬于她的情緒洶涌而來,片刻便要淹沒她的神智。 這樣下去極其不妙,簡直和奪舍無疑。 溫寒煙心頭一凜。 天旋地轉間,她勉強留有一分清醒,本能調動起渾身靈力,抵抗這股氣息。 就在這時,墨色氣海再次涌出源源不斷的魔氣,朝那股戾意如藤蔓般糾纏而上,翻騰著將其絞碎。 溫寒煙猛然睜開眼睛。 視野中光線昏暗,唯一的光亮來自于掌心閃爍的刀光。 一人逆光而立,近在咫尺的容貌極俊,輪廓深邃,一雙狹長鳳眸居高臨下盯著她,臉上表情不算好看。 熟悉的一張臉,她這些日子來朝夕相見。 然而就是這張臉,她方才又似乎見到許多陌生的樣子。 溫寒煙眸光微頓。 昆吾刀中鎮(zhèn)壓的戾意太盛,那些太過濃烈的情緒依稀還在她識海之中回蕩。 一時間,她竟不知今夕何夕。 裴燼皺眉盯著她看了片刻,見她毫無反應,眉間皺得更深:“莫不是傻了?” 溫寒煙:“……” 溫寒煙眨眨眼睛,不知何時,令她渾身刺痛的魔氣無聲地縮回氣海之中。 屬于她的靈力流淌過渾身經脈,清心訣悄然運轉,壓下那些莫名的思緒。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彼浜咭宦暎Z氣卻有些復雜。 裴燼沒察覺到溫寒煙語氣細微的變化,他垂眸仔仔細細打量她片刻,眸光染著探究。 昆吾刀邪氣極重,極易擾亂人心智。 被擾心智的修士,輕則靈臺盡毀,淪為瘋癲癡傻之人,重則墮入心魔,走火入魔而亡。 但身前女子卻神色清明,一雙鳳眸之中閃爍著驚人的光亮,又冷又淡,不偏不倚回視著他。 裴燼一怔,隨即便想通緣由。 他心下了然,面上卻故作曖昧一笑:“我的東西還好用么?”屈指點了下昆吾刀柄,“好用到你連這個也要一并據為己有,寧死都不愿意撒手?!?/br> 方才溫寒煙神情僵滯,裴燼不是沒想過趁這個機會,直接用昆吾刀奪回魔氣。 若能取回他畢生修為,根本不需做系統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也有資格不懼天道威壓。 溫寒煙的命,便沒有那么重要了。 然而任憑昆吾刀柄在裴燼指尖震顫良久,卻壓根催動不了溫寒煙體內魔氣,反倒叫她靠著魔氣保住了性命。 這魔氣離了他,還當真不認他這個主人。 不僅不搭理他,還上趕著跑去護著旁人。 再不甘再無奈,嘗試無果,裴燼只得放棄。 這樣一來,溫寒煙就不能死。 溫寒煙沉默片刻,并未反駁。 她的確是仗著體內有裴燼的魔氣才敢放手一搏,果然賭對了。 但她猶豫半晌,還是沒有松開手。 盡管無數畫面只是一閃而過,但溫寒煙還是認出了裴燼身側白衣少年身上所穿的,正是瀟湘劍宗統一制式服裝。 那張臉看起來也有些熟悉,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曾經在何處見過。 況且,聽裴燼少年時曾喚他“云風”。 難不成是千年前瀟湘劍宗宗主之子,如今的歸仙境老祖,云風師祖? 溫寒煙臉色古怪。 裴燼竟認識瀟湘劍宗師祖,看起來關系還相當不錯。 他還親口說…… ——“我不求長命百歲,只求懲兇除惡,在世的每一日都無愧于心?!?/br> 無愧于心之人,卻手刃母族三百五十八條性命,滅兆宜府滿門,攪得整個修仙界翻天覆地,震蕩不休。 溫寒煙愈發(fā)看不透裴燼。 不過,人性復雜,她早已在落云峰上領教了。 即便裴燼本性不壞,但世間亙古不變,便是人心善變。 還有那件被他親手割下的袖擺。 溫寒煙想起她那一日看見羅侯時,為何覺得眼熟了。 她視線緩緩向下,落在裴燼腰間的墨玉牌上。 凹凸不平的騰龍紋在刀光掩映下,泛著緋色的不祥光澤。 她心頭微瀾,又抬眸不動聲色打量裴燼的臉色。 按照方才她在幻想之中所聽到的,裴燼先前應當便是使用了裴氏三十六秘術,才將鬼面羅剎瞬息間抹殺。 看來他修為盡失,一路卻奇招頻出,靠的便是這種耗損心頭精血,折損壽元,逆天而行之法。 如今,他應當是極度虛弱之時。 而原本決心耗損精血結血陣之人,分明是她。 溫寒煙無論如何都想不通,若裴燼目的只有取刀,他當時為何要動用秘術? 待她與葉承運和鬼面羅剎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才是上上之策。 溫寒煙眼眸微瞇。 莫非……他真是為了幫她? 可朝夕相處之人如季青林,都不可能為她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裴燼同她非親非故,沒道理對她好。 思及此,溫寒煙不僅并未松手,反倒更用力地攥緊了一半昆吾刀柄。 “我曾答應過助你尋昆吾刀?!彼渎暤溃暗銋s從未提及,你要昆吾刀究竟有何用。” 昆吾刀似乎有蠱惑人心的功效。 誰知道方才她所見,是不是裴燼有意為之。 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她體內不知道哪來的蠱還沒清。 盲目的信任,只會讓她死得比任何人都快。 裴燼只掃她一眼便看出溫寒煙心中所想。 他按了按眉心:“那不是你能掌控的東西,若是不想害人害己,最好交給我。” 溫寒煙平淡道:“將昆吾刀給你,就不是害人害己了?” 裴燼的確欣賞溫寒煙心思縝密,謹小慎微,不似許多人那樣蠢笨天真。 但換在此時,他只覺得頭痛。 “我不會對你出手?!?/br> 裴燼破天荒收了花言巧語,簡截了當道,“若你不信,我愿以道心起誓?!?/br> 說罷,他不管溫寒煙反應,干脆利落抬手掐訣,指尖點上她眉心。 一抹熟悉的氣息自眉心涌入識海,卻不似先前那般無所顧忌,而是輕柔勾出她一縷神識,嚴絲合縫地纏繞。 平靜的識海間漾起漣漪,圈圈點點的波紋之上,兩縷神識糾纏著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