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卻被紀宛晴拉住袖擺。 “師兄……” 她專注地凝視著他,一種仰視的姿態(tài),仿佛滿心滿眼都是他,“溫師姐她……” 季青林心中一軟,終究還是咬著牙收回視線,飛身躍上飛劍。 “我們走吧?!?/br> 然而還未掠出幾丈,一道猩紅刀氣自天邊蕩開,極快地閃爍一下無聲沒入虛空。 季青林足下飛劍一震,猛然劇烈顫抖起來。 他心底一驚,手中快速掐訣,可長劍卻完全不受控制,仿佛被什么莫名的力量來回拖拽。 怎么回事?! 一陣冰冷的危險氣息自足下傳來,隱約漾著幾分貓捉老鼠般嬉弄的惡意。 季青林瞳孔驟縮。 紀宛晴眼前一花,直愣在了當場。 ——季青林竟被足下飛劍當空掀了下去。 她愣了片刻,才一踩劍身追著季青林而去。 “師兄——!” …… 一陣兵荒馬亂的動靜,溫寒煙足尖微頓,轉身回望。 天邊青芒一閃,季青林當空跌落下來,后面遠遠跟著一道白光,那應當是紀宛晴追了上去。 她眸光微微一頓,臉上流露出狐疑的驚奇之色。 ——御劍飛行幾乎是劍修入門便要學會的能力。 季青林如今已是合道境劍修,竟然能從飛劍上摔下來? 若是傳出去,恐怕名聲不保。 虛空中微風掠過,一抹熟悉的氣息若隱若現(xiàn),流云劍似乎感受到什么,在她腰間微微一動。 溫寒煙倏地抬起眼。 ……是裴燼? 季青林不過是早先對他言辭冒犯,他震斷了季青林本命劍還嫌不夠,還留了這種后手要人難堪? 她嘖嘖稱奇,不緊不慢轉回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行去。 真是個睚眥必報的魔頭。 * 裴燼散漫倚在窗沿。 周遭一片寧和安靜,微風拂過,細碎光點落在他睫羽上,浮光躍金般無聲流淌,驅散了眉間幾分冷戾。 然而下一瞬,他便劍眉一皺,冷著臉睜開眼。 [叮!白月光鼓起勇氣找到渣男師兄,試圖與他重修舊好,卻慘遭白蓮替身橫插一腳,親耳聽見昔日將她捧在掌心的師兄,如今將她棄若敝履!轉而向白蓮替身深情告白!] [叮!請出手替心碎的白月光教訓渣男師兄,打臉綠茶女配,并將白月光攬入懷中,眼尾猩紅:“別哭,命都給你?!盷 [……] 吵得人頭痛。 他伸手揉了下額角,慵懶瞇著眼睛,掌心昆吾刀影一閃。 ?!?/br> 一道氣流浮動飛檐垂下的風鈴,叮當作響間,一抹虹光疾速蕩漾開來,沒入滿園紅楓之間。 識海中的動靜登時一靜,但還沒等他重新閉上眼睛,便再次響起來。 [叮!任務進度已過半,請將白月光攬入懷中,眼尾猩紅地說:“別哭,命都給你!”] 裴燼閉著眼睛,眉梢都沒動一下,只當聽不見。 [三!] 綠江虐文系統(tǒng)見他油鹽不進,倒計時威脅。 [二……?。 裴燼沒搭理它。 [……一?。。。?!] 綠江虐文系統(tǒng)聲嘶力竭地喊出這個數(shù)字,聲音大得幾乎破音,不知道是在表達憤怒還是被無視得徹底的委屈。 [叮!任務失??!] [叮!警告!下次任務失敗時,你剩余的壽元會被完全抵消!] [也就是說,距離任務失敗到你死亡,最多不會超過一天的時間!] [……] 風卷起幾片楓葉,在空氣中打著旋,墜在裴燼肩頭。 容色俊美的男人臉色愈發(fā)蒼白了點,臉上情緒卻很淡,仿佛已經(jīng)陷入淺眠。 綠江虐文系統(tǒng)知道他沒睡著,獨角戲唱了半天卻無人理會,它氣急敗壞:[你聽見了嗎???] 沒有人比它更了解這位宿主了,他分明幾乎整日清醒著,不知道多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之前你任務只做一半,是為了引白月光到寂燼淵,解除你的封印。] 它實在是想不明白。 [那現(xiàn)在呢?你已經(jīng)離開了寂燼淵,既然根本不想聽我的話,又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出手幫她?] [為什么——] 一抹冷郁氣息陡然涌上識海,綠江虐文系統(tǒng)渾身一震,嚇得趕緊噤聲。 [閉嘴。] 裴燼緩緩睜開眼睛。 那雙眼睛狹長冷酷,瞳仁黑寂幽邃,注視著旁人時,宛若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拂落肩頭楓葉,手指微微用力,細微的破碎聲響傳來,完整的丹紅楓葉在他掌心被捏成齏粉。 為什么? 裴燼心底冷嗤。 他不過是看不慣。 前些天他見溫寒煙并不理會季青林,還以為她學得聰明了些。 卻沒想到如今危機剛解除,她便好了傷疤忘了疼,又眼巴巴湊上去。 分明天資很高,卻自甘墮落,非要在這種沒意義的漩渦之中葬送生機性命。 裴燼重新閉上眼睛,臉色冷淡。 還帶著他的魔氣。 第34章 昆吾(四) 東洛州周邊群山連綿環(huán)繞,州中地勢斷陷下去,常年少雨。 而余冷安下葬那日,東洛州久違地落了雨。 各大仙門世家皆有各自的喪葬禮儀,崇川州衛(wèi)氏講究落土為安. 細雨綿綿,將遠山的輪廓模糊,在一片蒼茫之中若隱若現(xiàn)。 葉含煜和葉凝陽并未以靈力護體,任憑雨水洇濕衣衫發(fā)絲。 溫寒煙立在他們身后,余光瞥見裴燼不遠不近站在飛檐下,雨幕涼薄,模糊了他的輪廓,辨不清情緒。 她體內(nèi)的魔氣卻似乎感受到他心緒,墨色氣海微微震顫了下。 溫寒煙似有所感地抬眸,飛檐下已是空空如也。 “走吧。”她沉吟片刻,回身示意空青,“給他們留一些時間靜一靜?!?/br> 空青抿唇點點頭,跟著溫寒煙轉身走了。 冷雨落在臉上,葉凝陽垂著眼,神情有些麻木。 良久,她輕輕開口。 “其實,我并不討厭你?!?/br> 葉凝陽轉過臉看著葉含煜,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朦朧。 “從前同你爭搶許多年,我不過是怨,怨父親眼中看不見我。” “我比你早些年出生,那時人人說我天資極高,年歲不大便已初露鋒芒,兆宜府后繼有人?!?/br> “那時每每聽見這樣的話,父親望著我的眼神都溫和極了?!?/br> “煉器一道太苦太累,劍法卻只有十六式,他與我約定,若我八歲前能夠習得零頭六式,便將伴他百年的劍穗贈予我?!?/br> “可葉氏劍法精深,尋常修士終其一生也難以突破十式?!?/br> “那時候,我正是心高氣傲的時候,不肯就這樣認輸,便就這樣沒日沒夜、拼命地練啊練,皇天不負,還真讓我在八歲的最后一個月練成了六式?!?/br> 葉凝陽輕笑一聲,“可就在我滿心歡喜去尋父親時,你可知道他在做什么?” 沒等葉含煜回答,她便波瀾不驚地給出答案,“他正在為你舉辦滿月酒?!?/br> “我趕到門前時,正巧聽見他說,從今往后,你便是兆宜府的少主,是日后兆宜府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