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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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寒煙原本以為自己準(zhǔn)備好了。 可直到那時才發(fā)現(xiàn),她其實(shí)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習(xí)慣離別。 但這個時候,應(yīng)該會有一個人比她更難過。 溫寒煙抿了抿唇角,那顆兆宜府時鬼使神差拿來的糖,正安靜躺在芥子中。 她指尖蜷了蜷,遲疑良久,還是將它取出來,悄無聲息地?cái)n在掌心。 裴燼親口說過,被昆吾刀打散的神魂不入輪回,也無法被召喚重回世間。 她的【花意痕】技能心法也永久地失效了。 衛(wèi)卿儀再也回不來了。 一道殘影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裴燼輕而易舉抬手將飛來的東西接在掌心,垂眸看清時,稍有點(diǎn)意外地掀起眼皮。 “嗯?” “給你的?!睖睾疅煕]看他,就連臉都沒側(cè)一下,目不斜視地盯著不遠(yuǎn)處的仁滄山。 裴燼仰靠在檐角,垂眼盯著掌心那顆糖,目光專注。 這顆糖已經(jīng)不復(fù)起初的圓潤。 被柔和的體溫融化后,復(fù)又被冰冷的氣息捏成另一種古怪的形狀。 像是曾經(jīng)被人放在掌心許久。 裴燼指腹微捻,造型崎嶇的糖在他手中咕嚕嚕滾了一圈,被牢牢捏在指尖。 指腹上還殘存著淡淡的梨花幽香,此刻又有另一種更甜蜜的氣息,隔著一層薄薄的糖紙恰到好處地傳遞過來。 裴燼看著這顆丑兮兮的糖,眼底情緒分不出喜怒。 溫寒煙見他接了糖,卻只是放在手里左看右看,并不吃,還以為是他嫌棄它賣相不好。 她心底稍微有點(diǎn)不自在,不知道裴燼究竟有沒有看出來,這顆糖是兆宜府的東西。 溫寒煙根本沒辦法解釋,她不想將她在兆宜府便拿了這顆糖,猶豫許久都沒送出去這件事告訴他。 她更不想他知道,她曾經(jīng)誤入過昆吾刀幻象,看見過他的過去。 那太奇怪了。 仿佛他們之間原本便古怪的距離,一下子又會被拉近許多。 那不是她熟悉的距離。 不是她想要的。 溫寒煙心頭微微一緊,突然有點(diǎn)后悔自己方才頭腦一熱的沖動。 裴燼心情如何,哪里輪得到她來管? 看他悠哉悠哉的模樣,想必壓根沒有因?yàn)樾l(wèi)卿儀和巫陽舟的隕落,而產(chǎn)生半點(diǎn)漣漪。 溫寒煙不假思索傾身伸手,冷著臉要把這顆糖拿回來:“不要就還給我?!?/br> 裴燼動作卻比她快得多。 他指尖輕攏,不輕不重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熟練剝開糖紙,仰頭將嶙峋的糖果扔到口中。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他慢悠悠松開她,含著糖模糊吐出幾個字。 溫寒煙抽回手:“旁人喜歡的東西叫心意,不喜歡的東西叫垃圾。我可沒有那么厚的臉皮,給旁人平白添堵。” 裴燼卻極會找重點(diǎn),支著額角含笑盯著她看了半天,眉眼間笑意曖昧又戲謔:“唔,所以美人——這是你對我的心意了?” 溫寒煙:“……” 裴燼看她神色郁結(jié),忍不住笑出聲,好心放過她。 “今天是怎么了,心情很不錯?” 他偏頭咬著甜蜜的糖果,額發(fā)順著重力垂落在眉間,“對我這么好。” “一顆糖便算是對你好?”溫寒煙瞥一眼他,總算找到機(jī)會反唇相譏,半真半假道,“那你未免也太過好騙?!?/br> “是很好騙?!迸釥a笑了笑,沒否認(rèn),反而問她,“你想不想騙一騙?” 溫寒煙一愣。 “有了它——”裴燼左手枕在腦后,右手捏著糖紙?jiān)跍睾疅熝矍盎瘟嘶?,“說不定你接下來提的任何要求,我都會答應(yīng)?!?/br> 溫寒煙覺得好笑:“讓你去死你也甘愿?” 裴燼抬起單邊眉梢,不置可否:“為搏美人一笑,怎么不甘愿。” 他側(cè)過臉,伸出一根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頸側(cè)的傷口,笑著問,“不過,這里還沒好透,這次能不能換個別的地方?” 溫寒煙白他一眼,沒動彈。 她曾經(jīng)的確巴不得他去死,卻又礙于體內(nèi)魔氣,動不了他分毫。 但不知不覺的,這種情緒好像沒有起初那么強(qiáng)烈了。 “我想好了,我的要求。” 溫寒煙盤膝端坐于裴燼身側(cè),故意擦拭了一下流云劍鞘,“你小心些,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br> “為何要反悔?!迸釥a閉著眼睛,懶洋洋道,“你救了衛(wèi)卿儀半條命,她還不了你,我念在昔日情分代她還,沒什么不對?!?/br> 下一瞬,冰冷的劍鞘拂過他頸側(cè)。 輕輕停在他右手腕間。 微涼的觸感透過衣料滲透進(jìn)去,像是經(jīng)年不化的雪,很冰冷,卻并不刺骨,將他手腕處無時無刻不叫囂著的隱痛,無聲地?fù)崞较氯ァ?/br> 裴燼睜開眼睛。 他倚在飛檐上,這個角度正對著蒼穹上灑落下來的日光。 刺目的光暈之間,他看見溫寒煙朦朧的剪影。 她身上淡雅的清香和他指尖的糖果香氣交織在一起,透過皮膚肌理滲透進(jìn)去,順著血液流入心底,無聲地纏繞住他。 裴燼眸光微斂,皺眉挪開目光。 一定是因?yàn)殛柟馓^刺眼。 他竟然會覺得近在咫尺的她那么耀眼。 可幾乎是同時,溫寒煙平靜的、被陽光染上幾分柔和的聲音輕輕落在他耳畔。 “我要你開心一點(diǎn)?!?/br> 或許是陽光太熱烈,裴燼眼睛有點(diǎn)酸澀。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仿佛聽見衛(wèi)卿儀散在風(fēng)中的聲音。 “你以為我是真想折騰你?還不是看你整天故作深沉板著一張臉,想讓你多笑笑?!?/br> 那時他年少輕狂,聞言只是嗤笑:“我笑還是哭,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話剛說完,就劈頭蓋臉挨了一頓打。 衛(wèi)卿儀的動作快,用力卻不算大,掌心落在發(fā)頂,并不疼,更像是一種親昵的調(diào)侃:“怎么說話呢臭小子,又欠收拾了是不是?” 她一邊說,一邊又給了他一巴掌,“想要你笑,那是我想要你開心一點(diǎn),是我在乎你?!?/br> 他逞強(qiáng)板著臉,心里卻軟了一大片,嘴巴還是不饒人:“……我才用不著你在乎,你整日里這么麻煩,還是去折磨裴珩吧?!?/br> 這話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掌風(fēng)。 “好小子,我可是很記仇的!往后你若是反悔了,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哦?!?/br> 裴燼想,他從來沒有反悔過。 以至于,后來這些話融化在了血腥的刀光里,他也倔強(qiáng)從未改口。 “又板著一張臉裝老成?長嬴,你才多大的年歲啊……” “死有什么可怕?你不記得了?你可是親口說的——往后你是生是死,我都再也不需要cao心了?!?/br> “我死了有什么打緊,往后的日子只需要睡覺,多輕松,多自在?!?/br> “長嬴,你從未認(rèn)真聽過我的話,但是這一次,相信我,即便長路漫漫,前方也終會有一個人在等著你。” “會有人比我和阿珩更在意你,比我們陪著你的時間更久。” 裴燼用力將糖咬碎。 更濃郁的甜意在他口腔中蔓延開來,和曾經(jīng)一模一樣。 “很甜。”良久,他睜開眼睛,看向溫寒煙輕緩笑了聲,“我很喜歡。” 裴燼鮮少這樣正經(jīng)地對她說話,溫寒煙對上那雙眼睛,一時間竟有點(diǎn)不自在。 她有點(diǎn)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衛(wèi)卿儀和巫陽舟只提到她體內(nèi)的蠱與東幽有關(guān),卻并未明說昆吾刀的關(guān)聯(lián)。 他們想要的東西不同,分道揚(yáng)鑣也是早晚的事。 裴燼眼皮撐起半截,回答得很爽快:“去東幽啊?!?/br> 溫寒煙有點(diǎn)意外:“你也要去?” “自然要去?!?/br> 裴燼拖長尾音,語氣帶著點(diǎn)不正經(jīng)的懶散,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地說,“陪你。” 溫寒煙微動,詫異地低頭看他:“你會有這么好心?” 裴燼一撐身體坐起來,不再逗她:“當(dāng)年昆吾刀被震碎,殘片被各大仙門世家暗中占有?!?/br> 他用一種淡然的口吻道,“裴衛(wèi)兩家盡滅,四大世家僅剩兩家,東幽司氏位列其中,沒道理被排除在外?!?/br> “更重要的是——”裴燼偏頭一笑,“美人,說起來也是有緣。與你有關(guān)的地方,似乎總是與昆吾刀分不開聯(lián)系?!?/br> 溫寒煙直接無視了他故作親昵的態(tài)度,點(diǎn)點(diǎn)頭承認(rèn)。 “說起東幽?!?/br> 裴燼冷不丁想到什么,眼睛里染上幾分說不清意味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