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jié)
她竟當真和裴燼廝混在一起。 她以為自己在追尋真相,在追求自由,在替天行道,可實際上她的想法太過狹隘,太偏激,太極端。 她該做的事情,只有聽他的話。 為什么不聽他的話? 那他便不必顧及太多了。 “青陽九玄城?!痹捯粑㈩D,云瀾劍尊轉眸看向紀宛晴,“你隨我同去?!?/br> 紀宛晴一愣:“我?” “溫寒煙背叛瀟湘劍宗,如今又已與東幽少主解除婚約。” 云瀾劍尊緩緩道,“那塊先天道骨,該是你的?!?/br> 紀宛晴愕然抬眸。 云瀾劍尊并未看她,他看著手中的劍。 剩下的,那個將他弟子染上骯臟墨色的裴燼,他會出手斬殺。 至于她。 他要帶走。 * 暮色四合,高大的樹影被染上深綠近墨的色澤,在層層疊疊的墨影指尖,一道青色流光劃過蒼穹,驚起一群飛鳥。 司召南跌跌撞撞向前走,丹田之中靈力近乎耗空,經脈處也泛著陣陣刺痛。 方才他見司槐序出手,便知事情有變,并未理會殺紅了眼的司鶴引,當機立斷轉身便跑。 這么久了,司鶴引那個自負的蠢貨都未追上來,想必已是兇多吉少。 司召南眉間幾分陰沉,司槐序這樣的煉虛境尊者出手,即便他逃得快離得遠,渾身也難以避免受了傷。 他又向前方掠過數(shù)丈,遠遠望見一道身影,動作突然一僵,驚疑不定朝著那個方向掠去。 蒼茫天幕之下,樹影泛著灰褐色的沉暗色澤,白衣寬袖的人戴著一頂斗笠遮蔽了面容,外罩一件簡單樸素的斗篷,負手立在山巔。 司召南撲通一聲跪下:“主上,您怎么親自……” 他話還未說完,一只修長骨感的手伸過來,扣住他肩膀將他扶起來:“不必多禮?!?/br> 隨即,他上下打量司召南一眼,微微一笑,“召南,是何人害得你如此狼狽?” 來人語氣溫和,司召南心頭一熱,順著力道起身,“我——” 尾音陡然拔高,司召南死死咬住嘴唇,將幾乎逸出口中的痛呼咽了下去。 饒是如此,他額角還是忍不住滲出冷汗,渾身疼得克制不住發(fā)顫。 不知過了多久,來人緩緩收回手,那陣幾乎令他窒息的痛楚一點一點褪去。 司召南癱軟在地上,仿佛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視野一片模糊,渾渾噩噩之間,看見上方人影晃動,一道淳厚剛正的靈力灌入經脈,以一種rou眼可見的速度極速修補起他斷碎的經脈。 來人聲線依舊平和,“怎么這么不小心?” 司召南不敢再托大,顫抖著嘴唇道:“主上,我……” “怎么這么不小心,竟問我這種愚蠢的問題?!?/br> 來人語調含笑,吐出的字眼卻冰冷徹骨。 他來這里,當然是為了好好欣賞裴燼死時的慘狀。 卻沒想到,他真正想看的畫面沒有看到,反倒看了一場鬧劇。 “屬下有罪?!彼菊倌项櫜坏脺喩磉€未完全散去的疼痛,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跪地恭敬道,“只是,屬下沒想到那個溫寒煙,竟然如此厲害……” 山風拂動,漫山樹影搖曳,簌簌作響,碧濤蕩漾。 良久,來人喉中逸出一聲輕笑。 “無礙,便縱容她些時日吧?!?/br> 反正屬于她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 沒有用的棋子叫棄子,背叛了的棋子是廢子。 他可以容忍棄子垂死掙扎,可以對她的一切自作聰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聞不問。 但是廢子不一樣。 廢子。 不得不除。 * “東幽竟然還有這種地方?!” 司予梔環(huán)顧四周,滿眼驚奇。 方才她跟著一路到這偏僻得鳥不拉屎的地方,還以為溫寒煙是屢逢變故徹底瘋癲了,沒想到,真的在這找到了一戶人家。 這還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這戶人家竟然栽了一棵參天槐樹,更稀奇的在后面,這槐樹之下,竟然還能被打開一座地宮。 “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呵,少見多怪。”空青抱劍走在她身側,斜睨她一眼,鼻腔里逸出一道冷哼。 作為過來人,作為“前輩”,他早已忘記了之前自己大驚小怪的模樣,高深莫測道,“跟著寒煙師姐,這種東西司空見慣。你既然要隨我們同行一些時日,我看你還是早些習慣為好?!?/br> 司予梔懶得理他。 她這一路上,可算是見識到了這個名叫空青的瀟湘劍宗前外門弟子,性格能有多惡劣。 在此之前,司予梔從來沒想過,原來人的心眼可以這么小,小到她多看了一眼溫寒煙都不行。 只是一眼,一瞬間,空青卻像是眼睛上裝了探尋陣,下一秒就會惡狠狠地瞪著她。 司予梔自小千嬌萬寵長大,哪里受過這種冒犯,不過一日的路程,他們簡直吵了半輩子的架。 現(xiàn)在她吵得實在太累了,口干舌燥,暫時休戰(zhàn)。 絕對不是她怕了他。 司予梔轉頭看向葉含煜,卻見對方也是一臉如出一轍的高深莫測。 “他說得沒錯?!?/br> 司予梔:“……” 她額角直跳,加快腳步趕上前面那道白色的身影,“溫寒煙,這里分明是我們東幽的地盤,你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溫寒煙還未開口,司予梔余光瞥見墻面上雕刻的暗紋,語氣陡然一變,“榕木青鳥紋?” 她驚疑不定抬眸,“這不是九玄城的家紋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東幽?” 那些困死東幽子弟的榕木,不正是來自九玄城的臟東西嗎? 今日所見,東幽劫難簡直并非偶然,而是蓄謀已久的必然。 溫寒煙唇角微抿,想開口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良久,她伸手輕輕拍了拍突然陷入沉默的人肩頭,“今日來此,便是為了救人?!?/br> 司予梔沉默片刻,“香茗香葉自小同我一起長大,雖說名義上是主仆,實則勝似姐妹?!彼痤^,“我一定要救她們?!?/br> 溫寒煙點點頭,此次已經是第二次入東幽簋宮,她輕而易舉便找到了先前那處暗門。 在她之前,已經有人立在暗門旁,卻并未出手催動陣法啟門,只立在那垂眸看腳邊那塊并不起眼的古怪石像。 溫寒煙也順著他目光看過去,這石像處在陣心位置,想來于司槐序而言意義非凡,說不清是極喜愛還是極厭惡,亦或者是別的更復雜的情緒。 然而它模樣卻簡陋到近乎丑陋,尤其半邊眼睛上大咧咧刻了三四道粗狂的劍痕,看上去極其滑稽。 先前她并未在意,可經過天尊像內她聽見的那番話,溫寒煙落在石像上的視線微變。 頓了頓,她抬眸去看身邊人。 裴燼穿著看上去質地便極其華貴的寬袖玄袍,腰間墜著塊瑩潤通透的墨玉腰牌,凹凸不平的騰龍暗紋在火光掩映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他垂著眼睫,只隨意立在那里,脊背卻挺得筆直,宛若木劍藏鋒,周身氣場雖不鋒芒過盛,卻令人不敢小覷。 幾乎在溫寒煙看過來的同一瞬間,他視線便自石像上挪開,看向她。 在某一刻,溫寒煙依稀看見了比冷漠更蒼涼的情緒,但那抹情緒散得很快,下一瞬,他眼睛里便重新染上若有似無的笑意。 裴燼退后一步,偏頭示意石像,“你也想試試?” 空青先前見過他啟陣的動作,自告奮勇上前來:“這種體力活哪里需要寒煙師姐親自來做。衛(wèi)長嬴,要不這次讓我來?” 裴燼挑了下單邊眉梢:“好啊?!?/br> 空青躍躍欲試上前,抬起一腳踢向石像,光滑的墻面上登時流轉起法陣虹光,水波般的靈光朝著四周逸散,拼湊成一幅古樸繁復的陣法形狀。 下一瞬,暗室的大門朝著兩側徐徐打開。 溫寒煙一眼便望見正中央的高臺,體態(tài)豐腴的女人手中托著一桿煙槍,倚在案邊支著下巴看她。 望見她故地重游,女人眼睛里沒有絲毫意外,倒像是在這里等了她許久。 不知今日是否受東幽劫難影響,簋宮之中來往修士并不多,暗室大門轟然闔攏之后,整片空間內便只剩下他們。 “這次買點什么?” 直到溫寒煙走近,蔻朱才慢悠悠吐出一口煙霧,歪頭媚眼如絲看著她。 溫寒煙目光在空氣中飄散的薄霧上微微一頓。 她收回視線,和蔻朱對視:“醉青山的解法?!鳖D了頓,她補充了一句,“還有,我要司召南的真實身份?!?/br> “好啊,這都不是問題。只不過……寒煙仙子,此次又是空手而來?” 蔻朱坐回高臺之后的軟椅上,手中把玩著煙桿,“你知道的,簋宮從不做虧本的生意。先前你砸了我的戲臺,我不僅并未怪罪于你,還免費贈給了你一條消息,已經是仁至義盡了?!?/br> 溫寒煙應了一聲:“我知道?!?/br> 下一瞬,一柄烏潤鋒銳的長劍不偏不倚橫于蔻朱頸間。 溫寒煙單手執(zhí)劍,慢慢抬起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