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jié)
一抹很淡的氣息無聲逸散而出,那氣息雖淡,卻像是在這裊娜輕煙之中被無限地激發(fā)放大,直到深刻到能夠令在場眾人全都察覺。 在這血痕之上,除了慘死的外門弟子所擁有的氣息之外,還深深掩藏著另一抹極淡的氣息。 聞禪瞬間噤聲,愕然盯著虛空之中氤氳開來的煙霧,表情精彩紛呈,煞是好看。 “聞禪長老,我以為即云寺中人,不談別的,耐性定比尋常修士好上不少?!?/br> 空青轉(zhuǎn)過臉,似笑非笑看著聞禪,“您感知不到的,不代表寒煙師姐也做不到?!?/br> 他這話說的絲毫不客氣,不只是聞禪,跟在聞禪身后的即云寺弟子也聽不過去,紛紛上前對他怒目而視。 “施主說什么?” “竟敢對聞禪長老不敬——” 出乎意料的,反倒是聞禪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聞禪擰眉看著空青,覺得他有點怪。 腦子這方面有問題。 他并非心懷怨懟,而是這晚輩的狀況,像極了走火入魔的前兆。 就像是一棵樹,外面看上去毫發(fā)無損,里面卻被蟲蛀得千瘡百孔,內(nèi)里全都被啃噬一空,只剩下一片光禿禿的樹皮。 聞禪盯著空青看了片刻,又看一眼溫寒煙,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但這和他又有什么關系。 這青年又不是他的隨從,也不是即云寺弟子。眼下即云寺尚且自顧不暇,他分不出精力再去管別人的閑事。 這修仙界,向來是愛管閑事的人死得更快些。 溫寒煙察覺到聞禪一瞬間的異樣,卻也只當他是受了冒犯,心緒不悅。 她皺眉望著飄散的霧氣。 即便她以【芳華生煙】探查到了那一抹微末的靈力,但事情并沒有朝著終點推進。 她依舊一籌莫展。 這抹靈力波動極其詭異刁鉆,尋常靈力波動皆有軌跡,畢竟修士出手之時,即便是歸仙境修士踏碎虛空,靈力也定然不可能憑空而生。 可這抹靈力就像是被人一早便安置在了此處一般。 “不對?!睖睾疅熖痤^。 聞禪見她露了這么一手,眼下心里最后一點不信任也煙消云散了。 他可是在這里反反復復查探了數(shù)十次也一無所獲,這寒煙仙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難不成,此事當真有蹊蹺。 而她又恰巧當真能解決? 這時聽溫寒煙開口,聞禪態(tài)度截然反轉(zhuǎn),忙不迭問:“溫施主,你有何高見?” 溫寒煙轉(zhuǎn)過頭來:“方才聽聞禪長老所說,昨日隕落的弟子,已不是第一位?” 聞禪神情嚴肅幾分:“的確不是。在這之前,即云寺中已有三名弟子先后隕落。但他們死狀皆不盡相同,起先也并不似昨日那樣慘烈,所以起初,貧僧只當作是尋常意外,并未放在心上?!?/br> 溫寒煙沉吟片刻,問他:“即云寺中第一名外門弟子意外隕落,是從何時開始的?” “大約是——”聞禪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臉色稍微有點微妙。 他看著溫寒煙,“是溫施主你……還有司玨少主……” 溫寒煙聽明白了:“東幽宴席那段時間?” 聞禪捻著佛珠笑了笑,點頭道:“正是?!?/br> 溫寒煙最后看一眼染血的墻面,此處她能查探到的氣息只有那兩抹。 她抬起頭:“先前弟子應當并非隕落在此處,可否帶我去先前出事的地方看看?” 溫寒煙面不改色說出這句話,聞禪心頭一跳。 他分明并未提及先前出事的位置并不在此處,這寒煙仙子竟然能分毫不差地猜出來。 他眼神變得愈發(fā)正色,甚至隱隱帶著點恭敬。 晚輩前輩又如何?修仙界本便是強者為尊。 “并非貧僧并不信任溫施主?!甭劧U道,“只是實在是時間過去了太久,這氣息又太過細微,想必現(xiàn)在早就散了?!?/br> “沒關系?!睖睾疅煋u搖頭,“我愿意一試。” 兩人相視一眼,聞禪心底陡然涌起一抹莫名的熱意來。 “好?!彼饝聛恚澳秦毶銕┲髑叭デ埔磺??!?/br> 兩人正欲離開,一道腳步聲急促傳來。 一名外門弟子匆匆而來,衣服穿得不算規(guī)整,不知是不是腿軟,還沒完全靠近,便“撲通”一聲跪下來。 “不好了!聞禪長老,溫施主!” 聞禪皺眉,心頭生出幾分不太美妙的預感。 他身后一名弟子登時跨出一步,將癱軟在地的弟子扶起來。 “出什么事了?你好生說?!?/br> 地上那名弟子顫巍巍抬起頭來,聲音顫抖。 “又、又有人死了……” 第106章 云桑(四) 溫寒煙和聞禪領著空青和一眾即云寺弟子,隨著前來通稟的外門弟子到地方一看,偌大的外門弟子寢舍外已亂哄哄圍了不少人。 外門弟子人心惶惶,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站著,臉上盡是驚恐后怕的神色。 任誰一覺睡醒看見滿天花板和地面上的血,還有昨夜酣睡身側(cè)同伴的尸體,現(xiàn)下心里都很難平靜。 此起彼伏的絮絮低語聲縈繞不散,聞禪一杵法杖輕咳一聲,幾名站在最外側(cè)的外門弟子一驚,連忙回過頭來,看清來人瞬息行了一禮。 “聞禪長老,溫施主?!?/br> 這動靜不算大,卻驚擾了站在人群正中央的人。 “是誰來了?”聞思回過神來,抬起頭。 “回聞思長老的話,是聞禪長老和溫施主?!?/br> “好!”聞思撫掌道,“他們來得正好?!?/br> 他自弟子層層疊疊的包圍之中艱難地迎上來,但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化作一道淺金色的殘影,瞬間掠向溫寒煙。 司予梔拽住溫寒煙的袖擺:“你們動作真慢,怎么現(xiàn)在才來?等得本小姐耳朵都起繭子了?!?/br> “你等我們,和耳朵有什么關系?”空青百思不得其解。 “喏。”司予梔一偏頭,示意周圍的即云寺外門弟子,“你覺得在這樣的議論聲里,你能堅持多久?” 空青沒說話,片刻冷不丁抬起頭。 “你怎么在這里?” “當然是放心不下你們,正巧碰上聞思長老,便跟著他一起過來了?!彼居钘d話鋒一轉(zhuǎn),“你們呢,怎么樣,查到什么了嗎?” 空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視線往司予梔身后一掃,只看見烏央烏央的光腦袋。 “就你一個?其他人呢?” “他們?”司予梔也沒在意,聞言轉(zhuǎn)過頭,“他們也在啊,我們其實都是跟著裴……衛(wèi)長嬴一起來的。” 她一邊越過人群伸著頭往里看,一邊隨口道,“他其實還不錯,沒有咱們想象中那么嚇人,咦,方才還在這里的,人呢——葉含煜,這邊!” 葉含煜跟在聞思身側(cè)走過來。 見沒有裴燼身影,空青臉色稍微緩和了幾分。 “阿彌陀佛,溫施主?!甭勊荚跍睾疅熒砬巴O履_步,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視線只在聞禪臉上微微停頓,便迅速挪開。 兩人似是極不對付,皆是暗暗冷哼一聲。 這才是即云寺真正的家務事,溫寒煙無意插手,便佯裝并未察覺,問聞思道:“狀況如何?” 聞思臉色微凝,似是在斟酌措辭,半晌卻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語句來描述,長嘆一聲搖搖頭:“請隨貧僧來吧?!?/br> 外門弟子自發(fā)向兩側(cè)散開,越向內(nèi)走,空氣中的血腥氣便愈發(fā)濃郁。 聞思在弟子寢舍門前停下腳步,“就在里面,里面空間逼仄,貧僧方才已入內(nèi)查看過,眼下便留在此地等待幾位施主?!?/br> 溫寒煙點點頭,和聞禪一前一后進入了房中。 隨聞禪一同來此的即云寺弟子面面相覷,紛紛留在了屋外。 空青掃他們一眼,一言不發(fā)地跟在了溫寒煙后面。 寢舍裝潢簡陋,除了必需的一些衣架和桌椅之外,只有一條長長的大通鋪,上面擺了不少床褥枕頭,粗略一看,能同時睡上十幾人不成問題。 靠近門邊的床褥被折疊整齊,然而越向里走,床褥便越發(fā)凌亂,像是弟子起身后倉皇離開,沒有來得及收拾。 空青腳步猛然一停。 他正好站在一座簡陋的鐵質(zhì)燭臺旁邊,這里的床褥最為凌亂,上面甚至還沾染著斑斑血跡。 在這個鋪位左側(cè),是兩床被鮮血浸透了的被子。 兩名即云寺外門弟子躺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空青死死盯著那兩具尸體,渾身驟冷。 一人仰面倒在床上,下半身徹底消失了,被不知什么炸成了一團模糊的血rou。 然而他上半身卻幾乎毫發(fā)無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臉上竟然還洋溢著奇異的微笑。 這笑意很古怪,幸福之中,漾著幾分說不上的曖昧。 只是下半身被折騰成這副尊容,他臨死前定然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