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節(jié)
他們要的不是她死在這個時候,要的只是她痛苦。 只要她痛苦,裴燼就會痛苦。 劍風呼嘯落下,溫寒煙眼睫顫了顫。 周遭聲音大大小小,嘈雜又混亂,她仿佛聽見空青的悲鳴,她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重于千鈞,怎么都睜不開。 但劍風喚起劍修的本能。 溫寒煙意識回籠,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回到身體里,她瞬間明白過來,一塵禪師這是想用她的命,換裴燼最后的自尊。 方才幻象之中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如風吹卷,閃躍而過,那些灰敗的色澤逐漸染上血色。 溫寒煙這時才明白,當日衛(wèi)卿儀對她說,她和裴燼是很像的人。 他們都曾失去一切。 他們也都咬牙將血咽下去,一步一步支撐著自己站起來,不斷地向前走。 區(qū)別在于,她從未得到過愛,而他得到過,又狠狠地失去。 一時間,溫寒煙不知道究竟哪一種更痛。 裴燼從未提過那些苦難,平日總是懶懶散散笑著,揶揄戲謔,并不正經,卻就這樣默默護了她一路。 這樣的一個人,她怎能讓他再為她受苦。 昏沉間,溫寒煙看見裴燼沉默地立在雨中,玄色的衣袂融入夜色。 別沉默。 做點什么。 溫寒煙想要開口,身體卻陷在一片混沌之中,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靈力更是被死死禁錮著,就連傳音都做不到。 原來這便是玄都印。 即便羽化境修士,也難以于突如其來的變故之中,轉瞬間招架。 盡管她身負【形神和】,能夠自幻象之中追根溯源尋得真相,但玄都印傾軋在她神魂上的震蕩,依舊不是一分一秒便能被徹底撫平的。 溫寒煙腦袋嗡鳴作響,天旋地轉,她死死咬住舌尖喚醒幾分清醒理智,只是經脈之中靈力毫無波瀾,已完全被縛靈鎖遏制住。 她無法催動【風花沐雨】緩解自己神魂上的傷勢。 但那又如何? 她有伏天墜護體,不過是一劍,她曾經受過那么多傷,她不在乎。 只是,但凡司召南膽敢松開鉗制她的手,她立刻便能要了他的命。 司召南的聲音近在咫尺,染著古怪的笑意:“裴燼不愧是裴燼,果然沉得住氣。想來你平日里對寒煙仙子如此親近,也都是故意而為之?” “不過你放心,寒煙仙子雖靈力受制,但到底是羽化境修士。這一劍我會避開她的要害,傷不了她性命,不過是多受些皮rou之苦罷了?!?/br> “主上的提議,你還有的是時間,慢慢考慮。” “在下知曉你心無波瀾,并不擔心寒煙仙子的生死。只是不知羽化境修士,究竟能受得住幾劍,血才會徹底流干?” 劍風緊隨而至。 溫寒煙感覺到司召南的動作,隨著這一劍刺出,他扣在她肩膀上的手不得不松開,眼下只能一只手禁錮著纏繞于她手腕上的縛靈鎖。 在他拔劍的時候,最易掙脫。 冰冷的劍刃幾乎貼上她衣料,預想中的疼痛卻并未傳來。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溫寒煙冷不丁聽見裴燼的聲音。 只有兩個字,聲線冷冽中漾著幾分說不上的情緒,在遠遠近近的雨聲里,聽不真切。 “慢著?!?/br> 溫寒煙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涌上頭頂。 她一陣耳鳴目眩,太陽xue突突跳動。 慢著?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意味并不難懂,溫寒煙卻覺得,在這一刻,她仿佛理解不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其中重于千鈞的分量壓下來,她心口一滯,近乎短暫地陷入窒息之中。 他想做什么? 當真如一塵禪師所要求的那樣,對他下跪?! 她溫寒煙,從不是個累贅。 更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弱點。 過往和現(xiàn)實,虛假和真實,密密匝匝在溫寒煙眼前交織搖曳。 被縛靈鎖緊緊壓制的靈力逐漸躁動起來,宛若洶涌的狂潮,一下又一下地沖擊著壓制,愈演愈烈,隱隱有決堤之勢。 司召南眉眼微微怔然。 縛靈鎖竟然快要壓制不住了。 與此同時,溫寒煙烈火灼燒般guntang的識海之中,傳來龍傲天系統(tǒng)戰(zhàn)意濃烈的聲音。 【該角色符合:殘賢害善、陰暗歹毒的惡毒反派?!?/br> 【任務:請一劍封喉,踩著他的尸體冷笑:“呵,不自量力?!薄?/br> 第122章 玄都(二) 雨夜滂沱,大雨傾盆將空茫的蒼穹攏上一層望不清的霧。 身后是雨幕,身前是火光,裴燼的眼眸沉郁,在雨色和火光中更顯難辨。 在夜色掩映之下,他眼眸色澤顯得更沉,看著溫寒煙的時候,仿佛壓著許多情緒。 白衣女子周身被縛靈鎖所控,雙手被反剪在后,微低垂著頭,青絲落在眉間,掩住那雙嫵媚又清冷的眼睛。 千年前那種詛咒一般的陰霾,仿佛在千年后的今日卷土重來,嚴絲合縫地籠罩住他。 裴燼感覺胸腔一陣刺痛,是他不自覺滯澀了呼吸,缺少了氧氣的肺腑泛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是因他而受制的。 他原本應該能夠抓住她,可她卻松開了手。 溫寒煙那時候分明什么也沒說,但他們四目相對,裴燼看得見她的眼神。 那雙眼睛里倒映出火光和他的剪影,就像一千年前那樣,還有很淡很淡的溫柔。 她不想讓他疼。 裴燼最不想記得的事情,最不想讓旁人知道的事情,在這個雨夜,像是一千年都未能愈合的傷口,被毫無顧忌地撕扯開,血rou翻卷,鮮血淋漓。 這本身沒什么大不了,這么多年過去,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驕生慣養(yǎng)的裴氏少主。 他不怕疼。 但是偏偏是她知道了一切。 知曉了他是如何殘忍,如何嗜血,如何不堪,如何不眨眼地葬送了乾元裴氏整整三百五十八條人命。 她會如何看待他。 裴燼不愿再想下去。 那道宛若游魂惡鬼的聲音,仿佛貼在他耳朵上絮絮低語。 “記得要讓我滿意。不然,她——” “裴燼,你說,究竟是你的速度更快,還是我更快?” 余光之中,司召南掌心冷芒破空而落。 在一瞬間如岳傾軋而下的壓力之中,仿佛有什么陡然繃斷。 裴燼突然覺得釋然。 他是個魔頭,身負累累血債,通身的兇煞邪氣,就連黃泉路閻王殿都不肯收。 他不想弄臟她。 不想要她憐憫。 更不想她因他而受傷。 重蹈覆轍。 該承受這一切的人本就該是他。 裴燼:“慢著?!?/br> 他啞聲開口打斷,慢慢地掀起眼皮,朝著一塵禪師投去一瞥。 語氣里卻少了點冷厲,顯得更平靜。 一塵禪師看著他,似乎并不意外,但眼睛里卻浮出幾分近乎癲狂的光亮。 “乾元裴氏果真情深義重?!闭f到“乾元裴氏”四個字時,一塵禪師語氣染上幾分古怪的笑意。 他沒再開口,司召南垂眸狐疑看一眼溫寒煙。 方才有一瞬間,他感覺掌心縛靈鎖微微震顫了一下。 那本是再微弱不過的動靜,就像是被風吹的,不該引起太多的注意。 受縛靈鎖困的修士,哪怕是歸仙境都難以憑一己之力掙脫出來。 更何況溫寒煙眼下已被玄都印惑了心智。 司召南又盯著溫寒煙看了片刻,見她依舊低垂著頭,青絲掩映看不清神情,他稍微放心了些,只當方才不過是錯覺。 他回過神來,微笑著將話接過來。 “裴燼,給你三息的時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