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跟那次一樣,懷夏還是只看到了一圈朦朧的白色影子,還沒看清,眼皮就不爭氣地重新閉上了。 他倔強著不肯陷入沉睡,嘴里不住地呢喃著那聲稱呼: “先生……” 蘭洛擰毛巾的動作一停,眼里瞬間凝聚了一場風暴,將他的眼眸攪得無比深邃。 懷夏有一生病就喊先生的毛病嗎? 那位先生到底是誰,讓懷夏在虛弱的時候都要不斷呼喚? 蘭洛賭氣似的,將剛擰干的毛巾丟回水盆里,冷眼看著懷夏: “那位先生是誰?你現(xiàn)在告訴我,我可以立馬幫你找到他?!?/br> 如今的他不是虛弱的龍崽了,他有能力幫懷夏找到那位先生。 賭氣的話出口后,蘭洛就有些后悔。 他私心是不希望懷夏找到那位先生的。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會本能向自己最信賴的對象求助,如果懷夏喊得是駱矢,南迦,西亞或白絨的名字,蘭洛都能釋然。但,懷夏偏偏喊得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家伙,他無從尋找,也不愿意幫懷夏尋找。 這么久了,懷夏還記得那個人,那個人對懷夏究竟有多重要? 是不是那個人一出現(xiàn),懷夏就會毫不猶豫跟那個人離開呢? “先生……”懷夏的呼喚一次比一次輕,呼吸也一次比一次灼燙。 蘭洛感受到了懷夏的痛苦,他艱難收起復雜的情緒,重新擰干毛巾,幫懷夏擦去臉上的汗。 飄遠的思緒還沒有收回,擦拭的動作慢了不少,汗已經(jīng)擦干凈了,蘭洛的手還停在懷夏的臉上,懷夏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才促使他回過神來。 蘭洛的體溫偏低,對此刻的懷夏來說是救命良藥,懷夏在昏睡中,下意識抓住了這塊冰塊,將它緊緊地貼放在自己臉頰上。臉上的高溫得到緩解,他又將它挪到了額頭上,一被冰塊碰觸,就情不自禁地發(fā)出舒服的喟嘆聲。 懷夏無法察覺蘭洛的僵硬,也不知道,蘭洛正在消耗自身的力量幫他降溫。 蘭洛的注意力全被懷夏吸引,神思飄忽,沒有發(fā)現(xiàn),掌心下的高溫已經(jīng)降下,懷夏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蘭洛?”懷夏嗓子發(fā)干,出口時,連他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正出神的蘭洛更加聽不到他的呼喚了。 高燒是退下來了,懷夏還是一片混沌,他以為自己還在做夢,眼前長大后的蘭洛是他幻想出來的。 對于蘭洛來說,懷夏已經(jīng)離開了15年,對懷夏來說,他和蘭洛才分開了一個多月。 懷夏還清楚記得生死時刻的記憶,還記得蘭洛是怎么拼盡全力沖過來握住他的手的,也記得,他被系統(tǒng)強制傳送,離開之前,蘭洛望向他時的絕望表情。 想起悲傷的記憶,懷夏只覺干澀的喉嚨更加酸脹,剛張口,酸意就從口腔沖到了眼眶,強烈的刺激使得他的眼眶一片通紅。 “蘭洛。”這次,懷夏的呼喚終于傳入了蘭洛耳里。 陡然與懷夏對視,蘭洛嚇了一跳,下意識要變回小圓球,懷夏的下一句話扼制了他的行動。 “我好想你呀?!?/br> 蘭洛怔住,任由懷夏的臉頰貼上他的掌心,那讓他心動不已的臉頰rou不斷蹭過他的掌心,竄起酥酥麻麻的癢意?;秀遍g,蘭洛覺得自己被懷夏傳染了,常年保持低溫的身體仿佛墜入了guntang的泉水之中,瞬間燒起無法撲滅的燎原大火。 “你都長那么大了,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就算蘭洛比自己高了壯了,懷夏對待蘭洛,依舊和對待龍崽時一樣。 長輩對待小輩的態(tài)度,讓蘭洛有些不爽,可又無法抵抗懷夏的關懷,他忽略掉心里的異樣,回答道: “我過得很好?!?/br> 就算不好,也不能對懷夏明說,他不想讓懷夏擔心他。 懷夏看穿了蘭洛的謊言,眼里瞬間就沁出淚來。 大概是生病的原因,他比平時脆弱了幾百倍,也幼稚了無數(shù)倍: “阿洛,你現(xiàn)在都會跟老師說謊了?” 這句話莫名熟悉,蘭洛想起來了,懷夏對還是小圓球的他說過一樣的話。 原來,懷夏不是只會在小圓球面前幼稚,面對他時,懷夏也會這樣。 發(fā)現(xiàn)這一點,即使清楚有發(fā)燒的原因,蘭洛還是止不住的高興。 “我沒有說謊?!?/br> 懷夏吸吸燒得通紅的鼻子,沒有相信: “你騙人?!?/br> 說完,懲罰似的,將鼻尖懟進了蘭洛的掌心里,像是要將不存在的鼻涕全都涂在蘭洛的手上。 蘭洛臉頰燒得比懷夏還要紅,他沒有收回手,任由懷夏對他撒嬌耍任性,眼里的風暴在瞬息之間就化作了溫暖的風,他下意識放柔了聲音,哄道: “我沒有騙你?!?/br> 懷夏還是不信,他眨眨濕漉的眼睛,撐著疲憊的身體坐了起來。 蘭洛不知道懷夏要做什么,下一秒,就被懷夏扯入了懷里。 蘭洛對懷夏沒有任何防備,腦子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先一步對懷夏做出了妥協(xié),知道生病的懷夏沒有力氣,他主動被懷夏拉進了懷里。 懷夏抱住蘭洛的那一刻就發(fā)現(xiàn),手感不對,體積也不對。 記憶中,他將蘭洛圈進懷里之后還有空余,懷里還能再塞一只崽。 懷夏情不自禁感嘆: “阿洛,你變得好大了?!?/br> 蘭洛: “……” 果然還沒清醒,都燒得說胡話了,懷夏不是早就知道他長大了嗎? 懷夏暫時忽略掉蘭洛變大了的問題,他跟以前一樣,掌心緩緩地撫過蘭洛的腦袋,手感依舊不對。 蘭洛身上長滿了鱗片,摸上去冰冰涼涼的,不硌手,但也沒有那么柔軟。 懷夏抬起蘭洛的腦袋,撐著沉重的眼皮打量蘭洛。 銀白的長發(fā),冷白的皮膚,璀璨的紫眸,刀削斧鑿般的面部輪廓,凝視他時陌生的情緒…… 一切都與懷夏記憶中的蘭洛不同。 直到這會,懷夏才真的意識到,他的小龍崽長大了,他不能再摸迷你的龍崽了。 【那么可愛的龍崽,怎么一轉(zhuǎn)眼就長那么大了,要是早知道以后都摸不到了,我之前不顧他的意愿也要多摸幾次!嗚嗚龍崽,可愛的小龍崽……】 蘭洛: “……” 發(fā)燒時的懷夏的心聲比平時還要多,不斷攪擾著蘭洛。 不僅在心里說,懷夏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黑眸被淚水打濕,那份脆弱與委屈變得更加明顯: “阿洛,你真的長大了,也學會跟我說謊了?!?/br> 蘭洛: “……” 怎么又繞到了這個話題上? 都說喝醉后的人難纏,蘭洛沒見過懷夏喝醉后的模樣,但他肯定,發(fā)燒時的懷夏一定比喝醉后難纏。 “你為什么會覺得我說謊了呢?”蘭洛問。 懷夏啪嗒啪嗒掉著眼淚,捧住蘭洛的臉頰,淚水糊了眼睛,卻依然能看清他眼底的心疼。 “我在你面前消失了,你不難過嗎?” 傷疤被強行撕開,蘭洛心臟猛地抽疼,面對懷夏真誠的關懷,他沒辦法再對懷夏說謊: “難過?!?/br> 每一晚都在經(jīng)歷失去懷夏的過程,清醒之后,清楚明白懷夏不會再參與他的人生,連呼吸都是疼痛的。 懷夏的眼淚掉得更兇了,他的額頭貼上蘭洛的額頭,含糊呢喃: “對不起,老師讓阿洛受了那么多苦,都是老師的不對,老師以后一定會好好補償阿洛的?!?/br> 蘭洛終于明白,在明知道懷夏可能不會回來的情況下,他為什么還要執(zhí)著等懷夏那么多年。 都是為了在重逢后,得到懷夏的一句安慰。 這一刻,此前所有的悲傷苦悶都一散而空。 他心中仍懷揣著不安,小心翼翼問道: “老師回來后,還會離開嗎?” 懷夏搖搖頭,語氣堅定: “不離開了,我要永遠陪著阿洛,還有其他崽崽們?!?/br> 蘭洛終于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雨過天晴,天空再也沒有一絲陰霾。 他忽略掉懷夏后半句話,拉住懷夏的衣角,迫切地要求懷夏給他一個保證: “這是老師說的,約定好了,就不能反悔?!?/br> “不反悔?!睉严纳陨酝碎_了一點,豎起右手小拇指, “我們拉鉤?!?/br> 蘭洛: “……” 蘭洛覺得這樣做太幼稚,盯著懷夏的小拇指,猶豫不決。 遲遲得不到回應,懷夏又開始委屈了,他抬起眸,無助地看著蘭洛: “阿洛,你不相信老師嗎?” 蘭洛: “……” 懷夏又問: “阿洛是不喜歡老師嗎?” 怎么可能不喜歡! 蘭洛不再猶豫,勾住了懷夏的小拇指,懷夏滿意地笑了起來,勾緊了蘭洛的小拇指,輕輕地晃啊晃。 緊密相連的兩只手指晃花了蘭洛的眼,在他心里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心里殘存的迷茫都被驅(qū)散干凈,一直糾結(jié)的問題在此刻終于得出了確切的答案—— 他當然喜歡懷夏,不是一點點喜歡,是非常非常的喜歡。 晃了不知道多久,就在蘭洛以為懷夏又要昏睡過去的時候,懷夏突然睜開了眼睛。 如黑曜石般的黑眸被淚水洗過之后,變得更加清澈,這一眼,仿佛能將蘭洛的心都看穿。 蘭洛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臉頰不爭氣地又紅了。 “阿洛,你的龍角呢?” 蘭洛: “收起來了?!?/br> 懷夏勾住蘭洛的手指,又晃了一下,祈求道: “能給我看看嗎?” 懷夏的要求,蘭洛不可能不答應,雖然不明白懷夏為什么要看他的龍角,但他無法抗拒懷夏的撒嬌。 銀光一閃,額頭與頭發(fā)連接處的皮膚上長出了一對銀白龍角,這對龍角和龍崽時一樣,只有成年人一只手那么長,又與龍崽時尖尖的形狀不同,類似于鹿角,從中間分出了四根尖角,比從前更加好看,更加地吸引懷夏的目光。 每一根尖角的尖端處都閃著鉆石般的光輝,懷夏忍不住伸手,試探著碰了碰最小的一根尖角,它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般鋒利,亦或是蘭洛刻意的保護,懷夏的指腹沒被戳傷。 龍角很硬,摸起來又光滑無比,知道它們不會傷害自己,懷夏膽大了起來,從一開始的試探,逐漸變成了肆無忌憚。 懷夏不知道的是,龍角是蘭洛最敏/感的東西。 懷夏只碰一下,就讓蘭洛全身發(fā)顫,在懷夏不加克制地撫摸之下,蘭洛的每一寸皮膚都燒了起來,他仿佛真的被懷夏傳染了一樣,呼吸逐漸變得粗重。 在瀕臨極限之前,蘭洛終于決定制止懷夏,話還沒出口,熟悉的觸感落到了龍角上,緊接著,有什么濕滑柔軟的東西含住了它的尖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