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許維謙墓碑前響起一道低低的聲音。

    “爸，對不起?！?/br>
    -

    因為淋了一場雨，許嘉樂和唐婉的身體都收到不同程度的損傷，然后齊齊躺在床上發(fā)起了高燒。

    許嘉樂其實很少能夢到小時候的場景，就像是在受到刺激后身體開啟的某種自我保護機制。

    只有每次從墓園回來后，他才會夢到以前，許維謙還活著的時候，但以往夢到的都是許嘉樂愿意看到的場景。

    這次……

    依然是在客廳，客廳的地上鋪著厚軟的毯子，茶幾電視柜這些有尖銳地方的角都被包上一層海綿，足以見這家人對孩子的重視。

    小許嘉樂趴在客廳中央，許維謙則是跪趴在他身邊，面前還放著一本相冊，故意翻到中間給小許嘉樂看。

    “看我們樂樂多可愛?！?/br>
    許維謙指著照片上許嘉樂剛出生時光著屁股的照片揶揄道。自從小許嘉樂有了害羞意識后，許維謙就喜歡拿他剛出生時候的照片逗他。

    果不其然，小許嘉樂氣呼呼的把頭轉到一邊去，自己生氣了還沒一分鐘，又重新把頭轉回來，然后鉆進許維謙懷里，故意搗亂，伸手亂翻相冊。

    這一翻，就翻到了前面，前面的照片是許嘉樂未出生之前，唐婉和許維謙相識以來的照片。

    小許嘉樂一頁一頁的亂翻，走馬觀花一樣，直到翻到某一頁，小許嘉樂的手終于停下來，他被一張許維謙坐在草地上的照片吸引，他指著許維謙背后很異國的建筑，好奇問：“爸爸，這是哪里？”

    “這是圖書館，哥倫比亞大學的圖書館，漂亮嗎？”許維謙說。

    “漂亮！”

    小許嘉樂聲音脆脆的，“爸爸，我也想去?！?/br>
    不，你不想！

    許嘉樂想要制止小許嘉樂開口，可是他根本動彈不得，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唐婉端著果盤從廚房出來，然后是小許嘉樂極為篤定的聲音。

    “爸爸，我以后也要去擱那比亞大學讀書！”

    第20章

    小許嘉樂在大學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就因為那棟漂亮的建筑，指著那張照片對許維謙說，爸爸，我想去。

    可是，小許嘉樂想不到命運是如何捉弄人的，他想不到許維謙會去世，想不到因為許維謙的去世家里會發(fā)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想不到那天中午的那句話會成為他日后堅不可摧的囚牢。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時光機，許嘉樂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回到這一天，捂住自己的嘴，告訴自己，別說這句話。

    許嘉樂看著急診室的門，這樣想著。

    唐婉回去以后喝了酒，又吃了藥，兩者相沖就把自己送進了醫(yī)院，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洗胃。

    許嘉樂知道自己沒良心，如果真的有時光機，他應該回到許維謙死去的那天，牢牢抓住許維謙不讓他出門。

    但是在這幾年的磋磨下，他對當初說出這句話的自己的厭惡程度已經超過了對許維謙的懷念。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醫(yī)生說：“以后別讓你媽再喝酒了，她的胃很不好?！?/br>
    許嘉樂說：“知道了?！?/br>
    周日的雨一直下到周一，許嘉樂把濕漉漉的傘倒立掛在一旁的暖氣管上，習慣性想翻開練習冊補作業(yè)，等把練習冊翻開，才意識到上周考試，老師沒有布置作業(yè)。

    許嘉樂又把練習冊合上。

    桌子上放著保溫盒，里面放著熱氣騰騰的八寶粥，還有兩個甜甜的奶黃包。嚴津從前桌趴到后桌，道：“你發(fā)燒好了？”

    昨天救護車來的時候，嚴津在窗戶前看見了，去醫(yī)院也是他陪著去的。

    許嘉樂“嗯”了一聲，說：“沒事?！?/br>
    “沒事就行，我還以為你今天要請假呢，后來看見學霸給你送了飯，我就知道你不會請假了?！闭f到這里，嚴津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你和他……你真考慮好了？”

    “考慮好了?！?/br>
    “那高考完，你打算怎么辦？怎么和他說？”嚴津道：“我現(xiàn)在就打算和安洵念同一個大學呢，他又不可能陪著你跑去國外?！?/br>
    許嘉樂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不會出國。”

    嚴津反應了兩秒，道：“你媽同意了？”

    “她說如果我能拿到清華的錄取，她就讓我留在國內?！?/br>
    “……那這不純純誆你呢？”嚴津安靜了兩秒，替他不平，“你在國際中學念了三年初中，賽道都不一樣，就靠高中這三年？考大學要是有那么容易，那人人都上清華了，還念什么書啊，她分明是逗你玩呢?！?/br>
    說完，嚴津便意識到許嘉樂怎么可能不懂這些，又閉上嘴。

    “我不在乎，起碼她松口了?！痹S嘉樂說：“有了目標，我就會努力?！?/br>
    嚴津知道自己不該潑冷水，但他還是又忍不住問：“如果考不上呢？”

    許嘉樂安靜了一下，說：“那我就離家出走。”

    他是想要光明正大的和唐婉掰扯，但如果最后不行，他也不介意當回小人，出國本來就不是他要走的路，唐婉強行讓他走了這么多年，他自然也可以強行把路掰回原位去。

    說到底，那個時候他就是成年人了，他如果真的想在國內上大學，只要被大學錄取了，有的是辦法去讀書。

    早自習結束之后，期中卷子就被發(fā)下來了，排除歷史地理政治三門，許嘉樂的總分是597，排在班級中上游，還算不錯。但如果想要拿到清華的錄取通知書，最低也得上六百八，將近一百分的差距，但這只是開始，越往后，難度會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