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他有病 第54節(jié)
溫泠月記得在她和她都年齡尚小的年歲里,鄰家壞心眼的小男童曾為打趣她們提問:現(xiàn)在這么驕橫如何,以后還不是要嫁人的?元如頌?zāi)敲窗缘?,甭說玉京了,哪怕是禹游也尋不得一個能容忍的男孩。 那是溫泠月第一次比元如頌還生氣,追著男童打了三條街,極偶然的一次,元如頌沉默了。 沒有多偉大的理由,只是心有所許。 ——“阿頌,你喜歡什么樣兒的???” ——“我喜歡的,定然是最頂天立地的男兒,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他當(dāng)是個最正直的人。” 溫泠月不明白,往空中拋著糖豆兒去接,本就是隨口一問,元如頌卻眉眼熠熠,格外明亮。 ——“不必比我武功高強,因為本姑娘已經(jīng)足夠厲害了,我會嫉妒的。只要……他讀過的書比我用斷的長槍桿子還多,那便夠了?!?/br> 飄渺的對話像陳舊的諾言,走出殘敗的冬月,與她遙遙相望。溫泠月沉默著等待元如頌擦拭掉眼角的淚跡。 內(nèi)心強大如阿頌,十幾年來她從未委屈到哭過哪怕一次。溫泠月瞧著心疼,她想不明白,她那么喜歡的阿頌,怎么也會為情所困。 室內(nèi)似乎有窸窣的說話聲,她聽不清,若非年歲未到,元如頌想……她大抵也是要去隨軍征戰(zhàn)沙場的苗子。 可是有個人對她說:“你不必拼命想勝過誰,因為在我眼中,你就是世間最動人的夏?!?/br> 她不滿,人家都說姑娘的容貌勝過春光,到你這怎么就成了酷暑難耐的夏天了。 讀書人說:“春總是不冷不熱,又是萬物百態(tài)盡生的,可在我面前,只要你出現(xiàn)時,我便見不著別人,只能看見你了。阿頌,你比夏天燦爛的一切還要耀眼?!?/br> 元如頌想,大抵四季總是均和,沒有什么是長久的,哪怕是最熾熱光輝的夏,也會在冬日被消耗殆盡。 她差點以為,仲夏的那場告白也會化作她們婚書上的一行。 風(fēng)將窗縫“啪”地一聲闔上。 室內(nèi)低聲的呢喃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里面她設(shè)想千百遍的不堪也悉數(shù)退散,元如頌是怎么也要問個明白的性子,不會被膽怯嚇退半步。 “徐衡……給本姑娘拿命來!”她轉(zhuǎn)身一腳踹向書苑那扇結(jié)實的木門,再沉重也抵不過她的大力,兩瓣木頭顫顫巍巍地“吱呀”著向內(nèi)大開。 溫泠月便瞧見阿頌剛邁進(jìn)去的一只腳停了下來,匆匆湊上前往內(nèi)一望,倏然止住了呼吸。 “……” 偌大的書房內(nèi),寬敞的桌案上雜亂的堆積閱過的竹簡和書折,尚有攤開到一半的書目來不及關(guān)上,不知是因為什么事耽誤了。 頂里頭的梨木大床上紗簾松散地傾瀉落在床鋪上,有一櫻粉羅裙的窈窕女子半跪坐在床邊,長發(fā)凌亂,因門猛地打開,不覺驚嚇。 可姑娘卻半掩著自己,沒有向來人的方向扭頭,也不似尋常偷人的場面那樣狼狽躲開。 “徐衡,事到如今你還要躲躲藏藏嗎?”元如頌感覺真正看清的那一刻,她所有的偽裝在一刻土崩瓦解,最氣的不過是……她后悔自己的長槍沒有帶在身上。 繞著書房幾乎快要將從里到外翻了個通透,也不見那男人的蹤跡,可今日他是絕不會離開書苑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進(jìn)門前那個慌張跑進(jìn)來的看門小廝,提前來通報了消息。 簾中消瘦薄背的少女一動不動,甚至還往里縮了縮,沒有回應(yīng)她的任何。 元如頌將衣袖挽起,不爽地隨手抓起他桌案上最顯眼的那根鎮(zhèn)尺,在手心掂量著直奔床鋪,卻發(fā)現(xiàn)除過那個背過身不敢面對她的姑娘外,竟空無一人。 鎮(zhèn)尺與地面磕碰的聲音是清脆的,但收束聲是悶音回響,一如阿頌此刻的沉寂。 做錯事的是徐衡,元如頌深知一腔怒火應(yīng)當(dāng)發(fā)泄到何處,她不愿和這姑娘多費口舌,說了也是無用。 隨著她手指松開,鎮(zhèn)尺落地回響聲消弭,溫泠月站在很遠(yuǎn)的地方,挪不動腳跟,只聽見元如頌沉沉道:“不管你是誰,告訴徐衡,是我不要他了……” “我不嫁了?!?/br> 溫泠月眼睜睜看著元如頌從她身邊掠過,而在她脫口耳出那句話后床上的粉裙姑娘慌張轉(zhuǎn)身似乎想說些什么,又有烏黑從頂上掉落,可惜實在太遠(yuǎn),她忙著追阿頌只以為是自己眼神恍惚。 怎會這樣…… 兒時的三人竟能淪落到這般境地,她對徐衡的印象只是那個死讀書但也算頗有幾分慧根的書呆子,是她和阿頌永遠(yuǎn)的應(yīng)和者,是哪怕刻板守禮也會因擔(dān)憂她們安危而無奈跟隨她們偷溜出府的小哥哥。 若是連曾經(jīng)那么要好的三人都能這樣,世間還有什么是不變的? 她一心追逐元如頌,天色將暗,黃昏凋零,她的衣袖忽然被人從后一把拽住。 “車馬無情,當(dāng)心被撞破了相?!?/br> 整個人墜入一個完全溫和的氣息里。 -------------------- 徐衡:阿頌聽我解釋(爾康手) 元如頌:老娘砍了你 溫泠月:你別……(嚼嚼嚼)你也別……(嚼嚼)這什么味啊(嚼嚼嚼嚼嚼)徐衡你抽屜里的糖味道好奇怪?。ń澜溃?/br> 徐衡:!這是阿頌十年前送我的寶貝??!我收藏好久舍不得吃的,你怎么給吃了? 溫泠月:十年前的……(石化) 第47章 第四十七顆杏仁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她匆忙回頭,竟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裴鈺! “阿鈺哥哥?你怎么會在這里?”待她站穩(wěn)后定神望去,確實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裴鈺,另一方面,她擔(dān)憂元如頌的安危,又實在沒時間與他多說。 可他不愿作罷,不等她辭別又追問:“這么晚了,怎么還在外面,這么著急做什么?” 溫泠月?lián)u搖頭,急著回頭尋元如頌,裴鈺又是一副擔(dān)憂到她不解釋清楚就不松手的姿態(tài)。 “我……” “裴大人,還望您莫要對娘娘放肆?!?/br> 清冷無溫的聲線響徹在車馬過后格外寂靜的檀櫻巷口。 溫泠月樂得有人來解圍,放眼過去又是另一重難搞。 來人步伐穩(wěn)重,體態(tài)端直,卻是和主子一脈的冰冷。伏青長辮直直束在腦后,步來時亦無聲,顯得格外敏捷。 他淺淺對裴鈺作揖,目光先對上溫泠月的,“參見娘娘,殿下喚您回宮用晚膳呢。不知娘娘現(xiàn)下,可有要緊事?” 說著,視線有意無意從裴鈺身上掃過,看著溫泠月的窘迫和愧疚,繼續(xù)解釋道:“殿下傳話,娘娘不必為今日元姑娘事?lián)鷳n,是成是敗自有定奪,先用晚膳要緊。且……娘娘不必為了杏仁糕之事對屬下愧疚?!?/br> 她被他的話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紅,卻也有一股無端的火。 “不成,阿頌一個人跑出去的,她肯定不會回府上,若是出了什么事該怎么辦?”溫泠月作勢掙開伏青的阻攔要往元如頌不見的地方去,卻還是被伏青那根竹杖攔下。 長杖與她保持一拳的距離,卻死死阻攔她跑走。 “娘娘?!?/br> 溫泠月抬手拍掉他的長杖,雙手用力一砸卻像砸在石頭上,那根細(xì)長的竹杖竟紋絲不動地攔在她腰前。 “娘娘,殿下之命,莫要因不重要的事令您陷入窘境,請不要讓屬下難做?!?/br> 那是什么意思? 說阿頌的事不重要,只有老老實實回東宮做那個名為太子妃的提線木偶,免得她在街上鬧事失了他的顏面重要,是這個意思嗎? “若娘娘有需要,盡可知會我?!迸徕暢聊肟蹋粗鴾劂鲈碌难鄹裢鈭砸?,一如小時候的每一句承諾。 年歲盡過,少年郎和小姑娘也就再也不是可以互相開玩笑依賴的關(guān)系。 “多謝裴大人好意,但……還是不必了?!睖劂鲈旅嫔y看,跟著伏青往回走。 她知道,伏青一來,她就再無去尋元如頌的可能。 還是說傅沉硯總是這樣,別人的事都是無關(guān)他的事,誰生誰死都與他無關(guān),是哭是笑都抵不過他太子殿下一頓飯重要。 “伏青,對不起?!?/br> 跟在溫泠月身后,伏青步子輕緩一頓,少女的悶音在她刻意放緩的步子中傳來,不知何時她悄悄走慢了些,足以讓他聽見她聲音的程度。 那日她為逃出宮玩故意將他迷昏,說到底還是她的不是。 小侍衛(wèi)輕輕道:“娘娘言重,伏青愧不敢當(dāng),未能照殿下之命保護(hù)娘娘,是屬下失職?!?/br> 月色昏暗,無法清晰照出街景,連影子都模糊。她郁悶道:“可以派個人去阿頌家看看么?” 今日這一鬧,是她見過阿頌最難過的一次,若非真正傷心,元如頌不會那么冷靜的說那些退婚之類的話的。 落寞逐漸將她淹沒,化作淚水止不住地溢出。她為阿頌難過,又生徐衡的氣,也為舊年三小無猜的破碎而不甘心。 如果現(xiàn)在是傅小白就好了,如果不是死閻王,是小白就好了。為什么現(xiàn)在不能是小白,為什么偏偏總是這個死閻王。 如果是小白在,肯定不會固執(zhí)地叫她回去。 就算他這樣要求,溫泠月好像……也只有照做的份兒。 月色沉沉,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直到同枯枝的末梢相接,光影斑駁下來,打在難得誕生些心思的少女的后背上。 “那,可以派人去阿頌府上瞧瞧吧,她平安到了也好?!彼俅螄L試,認(rèn)為這個要求足夠合理,也足夠委婉。 等了良久,只有沉默回響在街巷。 于是她不再說話。 * 說到底這好似是她為數(shù)不多來紫宸殿的時候,夜晚的大殿燈火通明,窗欞半開,絲絲寒風(fēng)從蠟燭頂端劃過,平靜的焰火被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打亂。 其實她們從未在一同用膳過,除了不得不赴的那些宴席。 小圓桌上碼著五六碟精致的飯菜,兩副碗筷相對,整整齊齊。 她一時不明白傅沉硯的意思,四處環(huán)視不見人影,只有嵇白一語不發(fā)立在門旁。 飯菜是香甜的,溫泠月卻罕見的食欲全無,強壓著聲音問:“嵇白,傅沉……”她甚至沒有念出那個稱呼的心情。 是太子,然后呢。 身居高位尊貴無比的太子殿下就能將他人的所有情緒和安危置于不顧,是嗎? “回稟娘娘,殿下他其實……”嵇白話音未落,卻見溫泠月直接拉開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就把菜肴一股腦地往嘴里送,也不顧夾的是什么,不顧腮幫子被塞得鼓鼓的,只是把看起來屬于她的那部分吃了個一干二凈。 擱下碗筷,她急著嚼嘴里的東西,待將全部都咽下后才啟唇對目瞪口呆的嵇白道:“殿下特意叫本宮回來吃的飯吃完了……現(xiàn)在可以了嗎?” “娘娘……”嵇白內(nèi)心暗自快把傅沉硯的名字叫穿了,本來殿下難得說要一同用晚膳的,結(jié)果方才說要去交待事務(wù)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娘娘這邊又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