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順產時，我住的是私立醫(yī)院最好的單人病房，最有經驗的醫(yī)生護士全天候陪在我身邊?？赡怯衷趺礃?？他們又不能代替我開指，宮縮，不能代替我痛到撕裂。當他們用最科學的方法指導我如何呼吸如何用力時，我疼得精神恍惚，真想罵一句‘滾，哪有這么簡單，有本事你們自己上啊’。當然，我沒罵出口，畢竟我已經連呼吸都很費力了。

    比如產后，我住的月子中心堪比頂級酒店，各種產后修復項目，管它是不是智商稅，反正有我老公買單。但……”

    她咬了咬嘴唇，聲音壓低了些，“但當我發(fā)現(xiàn)，自己甚至有些漏尿時……我覺得自己可能更需要心理醫(yī)生來幫我擺脫產后抑郁?！?/br>
    “……你有產后抑郁？”桑綺訥訥。

    “有一點。因為產后激素急速下降的原因，其實很多人都有?！焙蚊阑埸c頭，“月子里，我做的最多的事情，除了哺乳，就是反反復復地在網上查閱各種順產后遺癥，然后看著看著就開始掉眼淚?！?/br>
    “……那，后來好起來了嗎？”桑綺問得小心翼翼。

    “好了?！?/br>
    “怎么治好的？”

    “很簡單?！焙蚊阑鄣恼Z氣陡然明媚了，“花錢?！?/br>
    “哎？”

    “身體上的問題，各種產后修復多少起了作用。心理上的問題，在買了幾個名牌包和一大把亮閃閃的首飾后，得到了顯著改善！”說罷，她晃了晃手中閃瞎人眼的紅寶石戒指。

    “哦，那就好?！鄙＞_真心實意地松了口氣。

    何美慧不禁笑了，竟覺得，這小姑娘的確有幾分可愛，難怪能把霍文濤收得服服帖帖，“所以，我的回答對你有幫助嗎？”

    “很有參考價值，感謝。”桑綺點頭。

    “那你是不是該謝謝我呀，能把你老公叫過來和我聊幾句嗎？”

    “額……”桑綺頓時警惕地眨眨眼。

    何美慧見狀，更樂了，“我只是想吐槽他幾句：說好了茶點他請，結果我們聊半天，他只端給我一杯價目表上最便宜的紅茶？”

    桑綺立馬起身，“我這就把點心干果統(tǒng)統(tǒng)端過來！”

    …………

    何美慧搖曳生姿地走了，霍文濤這才走到落地窗邊的座位旁，卻見桑綺正雙手環(huán)臂，憂郁地不知在想什么。

    “你們聊得怎么樣？”霍文濤在她面前坐下。

    桑綺的目光緩緩移過來，“聊得挺好……她有一句話說得很有意思——生育怎么可能甜得起來。這也是項目被迫暫停的原因……其實無論是何美慧還是羅允心，她們都有十分幸運的地方：一個有錢，一個有愛。她們已經比許多女性都要幸運了，但還是不能抵消她們在生育中受到的損傷?！?/br>
    霍文濤默默聽著，不知該說什么。

    桑綺嘆了口氣，“越采訪就越覺得，每一個母親都太不容易了?！?/br>
    話音落下，彼此之間靜默了許久，直到霍文濤默默地伸手，輕輕握住了桑綺的手。

    “老婆，你是不是在想，將來你也會面臨這些困難？”他問。

    桑綺看著他，沒有否認。

    他們結婚一年多了，也已經達成了要孩子的共識，彼此有意識地健康飲食，鍛煉身體。感情正濃的他們也早已把安全措施束之高閣，隔三差五的歡愛之后，也順其自然地等待著緣分的到來。

    這一切本該是順理成章，靜待花開的。但面臨著由一個無憂無慮，備受寵愛的姑娘，不知何時竟要轉變?yōu)橐粋€責任重大的母親，桑綺的心底深處還是會彷徨和不安。

    尤其是在做了這些采訪后，那些話語，不由自主地在她腦海里反復播放。

    “一個有錢，一個有愛，尚且如此辛苦……”桑綺喃喃著低頭。

    “而你……”霍文濤的手卻陡然握得更緊了，眼神里是一種溫柔的堅定，“而你，老婆，桑綺——你既有錢，又有愛。”

    “哎？”桑綺一愣，抬眼看他，直把霍文濤看得不好意思。

    但羞恥的話既然開了頭，硬著頭皮也得說下去，他道，“錢方面，我雖然比不上何美慧的丈夫，但這些年書店賺的也不少，我的統(tǒng)統(tǒng)是你的。至于……”他的臉都要紅了，“至于愛……你，你自己明白的，我對你……”

    我對你的感情，不會輸給任何人。

    他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因為附近的小林和老楊顯然正八卦地側耳傾聽。

    但桑綺心領神會。

    她抿嘴一笑，眼眶微微濕潤了?；粑臐脑?，像一束光，柔柔地照進她的心底深處，驅散了她最后一絲遲疑。

    霍文濤起身，揉揉她的頭頂心，“今晚我們去吃頓好吃的吧，你上次說想嘗試的那家餐廳……”

    “老公……”

    “嗯？”

    她竟挺了挺背脊，坐姿端正地看著他，“……其實我，這個月的姨媽推遲了?！?/br>
    “我知道，”霍文濤的心顫了顫，“但你一向不太準?！?/br>
    “對，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她的睫毛顫了顫，“這次推遲得有點兒久，而且……”

    “而且？”霍文濤的心砰砰直跳。

    “……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一個很可愛的小孩兒朝我走來，撲進我懷里。我把孩子抱起來，她告訴我，她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才走到我面前，現(xiàn)在她要鉆進我肚子里好好休息一下。這夢實在太逼真了……天呢，你這是什么表情？你你你該不是又想說封建迷信要不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