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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我?guī)蚺芑貋砹?第203節(jié)

    其實他今天有些緊張。

    岑硯也看出來了。

    好在宮內(nèi)流程繁瑣,真見到了盛武帝,又還好。

    無他,病床上的人實在是衰老得厲害,說一句彌留之際,莊冬卿都覺得不為過。

    勉力支撐著起來,靠坐床頭。

    岑安安發(fā)揮了他一貫嘴甜的本事,一句接一句吉利話,哄得盛武帝合不攏嘴。

    甚至笑得太急,馮公公還給端了水來,喂盛武帝喝下順氣。

    “很好,很好,見到你有后了,又有了中意的人,朕日后見了你爹,也好交代了?!?/br>
    說了一通話,盛武帝精力消耗得厲害,撐著道。

    說完又叫莊冬卿上前,也問了幾句,一問一答間,看著莊冬卿的模樣,盛武帝有些出神,竟是忽然喃語道:“他這神態(tài),還有些像你娘當年?!?/br>
    莊冬卿愣了下。

    岑硯答道:“他只是沒什么心眼罷了,別的地方和陶太妃,還是不像?!?/br>
    盛武帝混濁的眼球粘著莊冬卿,看得莊冬卿很不舒服。

    “也對……”

    “陶慧是沒法有城府,你找這個,倒是打心底里敞亮的?!?/br>
    盛武帝精準道。

    岑硯只笑笑。

    莊冬卿硬著頭皮又回了幾句,盛武帝便要親自賜婚,圣旨其實都寫好了,馮公公代筆的,盛武帝只在空缺處,屬上兩人姓名便是。

    待圣旨寫成,莊冬卿恭恭敬敬接了,腦子卻是恍惚的。

    一下子真成了王妃,有點繞不過彎兒來。

    說很高興,不至于。

    但說不高興,好似只一張薄薄的紙,又讓他有些奇異的歸屬感覺。

    “讓王妃和世子下去吧,還有些話,咳,咳咳,我要單與阿硯說說?!?/br>
    進門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盛武帝便支撐不住,揮退了莊冬卿與岑安。

    岑硯:“那便勞煩公公領(lǐng)卿卿與安安去側(cè)殿?!?/br>
    聞言馮公公不由看向盛武帝。

    他走了,房間內(nèi)只剩兩人,這場對話便是密談了。

    顯然,岑硯還是知曉盛武帝心思的,他說完,盛武帝便揮了手,讓馮公公帶人下去。

    馮公公行了禮,依言。

    莊冬卿不由看向岑硯,目光帶著幾分忐忑。

    分開時被輕握了下手掌,聽得岑硯低語道:“等我一會兒就來?!?/br>
    莊冬卿點了點頭。

    牽著岑安跟著馮公公出了門。

    待兩人步出寢殿,大門被吱呀一聲合攏,盛武帝又坐正了少許,而岑硯,也終于抬起了眼睛,認真仔細地端詳眼前的至尊。

    兩年不見,躺在床上的時候感覺還好,真正醒來,說上話,盛武帝的老態(tài)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朕老了是吧?”盛武帝好似能窺見岑硯的內(nèi)心,點破道。

    岑硯垂目,眼睫下覆,斷開了視線接觸,“陛下莫說這些喪氣話,萬歲千秋,大盛還離不開您。”

    盛武帝笑了笑,“也就你肯說這些哄朕了?!?/br>
    岑硯:“六皇子不是如此說的嗎?”

    盛武帝臉上的笑容一滯,寢殿的空氣一下子凝固,再開口,盛武帝直接道:“所以,你為什么會選小六?”

    衰老。

    但問出這句話來,也氣勢十足。

    若是再年輕十歲,這一句只怕會問跪不少官員。

    但沒有這個可能了,

    眼前的人,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岑硯視線落在盛武帝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上,手背干癟,皮膚上星星點點的老年斑格外惹眼,提醒著這具身體主人已昭華不復。

    “臣其實,并沒有選擇六皇子?!?/br>
    “您知道的,臣對誰繼位,都是一樣的態(tài)度?!?/br>
    盛武帝笑了下,冷笑,“莫要糊弄朕!”

    岑硯:“臣不敢?!?/br>
    胸膛起伏了一下,盛武帝想發(fā)火,但不知緣何,最終忍住了,軟和了聲氣道:“朕時日不多,阿硯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怎么也算,咳,咳咳,算得你半個長輩,這種時候,連你也要誆騙于我嗎?”

    表述得挺可憐的。

    奈何岑硯并不買賬。

    “臣不敢?!?/br>
    氣得盛武帝疊聲咳嗽。

    岑硯上前,給盛武帝拍背,手法嫻熟,伺候得竟并不生澀。

    盛武帝眉頭舒展開來,贊道:“你這手法,倒是比朕許多兒孫都要好。”

    岑硯:“阿爹征戰(zhàn)時留下的舊傷,晚年也會咳嗽,手熟了。”

    提起老王爺,盛武帝眼前有一瞬的模糊,憶起了許多往事。

    但開口,又是落腳于自己的目的道,“岑功將你交付予朕,朕自問也算將你養(yǎng)育成才了,如今要一句真話,也這般難嗎?”

    岑硯冷漠,“難的不是真話,陛下,難的是,您想聽到臣按您的猜測所說。”

    “但事實是,您沒料對,臣確實不是如此想的?!?/br>
    “對臣而言,并沒有主動選擇誰?!?/br>
    “我猜您真正想問的是,我是不是已經(jīng)和六皇子站在一起了?”

    盛武帝呼吸一緊,便聽得岑硯在他床邊,還是那副好子侄的模樣,溫聲道:“應當是吧。”

    “畢竟,這么幾個皇子,您也沒有給臣選擇的余地?!?/br>
    盛武帝神色一肅:“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罷了?!?/br>
    岑硯平靜地說出大不敬的話:“太子庸碌,愚笨,看顧不好手下人,也遮掩不住不軌心思,易被人利用,也被您忌憚,這種人臣是萬不敢選的?!?/br>
    “三皇子陰毒,心思不在正道上,就算是坐上了皇位,也坐不穩(wěn)江山。”

    “臣可不想再看見一個先帝在位時,混亂的世道?!?/br>
    “四皇子憨厚太過,沒個主見,否則也不會在身邊人的攛掇下,事發(fā)后就從三皇子府邸逃離,連辯也不辯,便回京起兵造反了?!?/br>
    “至于八皇子,算是哥哥們問題的集大成者,我想就不必由臣再多言了吧。”

    “綜上,六皇子只是不夠有決斷,在還能培養(yǎng)的情況下,陛下您覺得臣有什么選擇呢?”

    盛武帝:“大膽咳,咳咳咳,咳咳……”

    剛要呵斥,便止不住的咳嗽。

    岑硯規(guī)規(guī)矩矩給盛武帝拍背,甚至伺候他吐了口唾沫,拿水給他漱口。

    等折騰完這遭,盛武帝仍舊大口大口地吸氣,不過令人遺憾的是,有著老年人的通病,進氣少出氣多,儼然是命不久矣的先兆。

    岑硯又閉了嘴,詢問盛武帝要不要喝藥,他喚馮公公進來。

    被盛武帝拒絕了。

    只給他拿了兩顆潤嗓子的藥丸含著。

    拿的時候,岑硯聞到了濃重的參味兒,里面怕是還有千年老參入藥。

    但只作不知,盛武帝要,便給他。

    藥丸含住,果然氣勻了不少。

    盛武帝:“大膽,竟如此評價于皇子?!?/br>
    岑硯:“方才要臣一句真話,眼下又是評價皇子,您到底不曾將臣看作子侄。”

    盛武帝一愣。

    岑硯笑道:“萬幸,上京前阿爹千叮萬囑,臣心內(nèi)也未曾有一刻,越過這道君臣之線,妄圖成為陛下的子侄?!?/br>
    意識到了什么,盛武帝直直看著岑硯,“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岑硯:“來之前沒人同我說過,但是在您身旁做臣子這么些年,微臣能猜到一些?!?/br>
    “若是不立六皇子,便是以攝政王的位置相許,立幼主了?!?/br>
    “陛下,臣猜測得可對?”

    盛武帝呼吸急促,趕緊閉眼,好半晌,才出聲,感慨道:“岑功有個好兒子,可嘆我一生征戰(zhàn),博下這偌大的基業(yè),竟沒有一個合心意的太子?!?/br>
    岑硯尖銳:“是真沒有,還是不愿有呢?”

    盛武帝看向岑硯。

    岑硯卻好似剝離了那層溫良的純臣外皮,繼續(xù)道:“六皇子不好嗎?淑妃在世的時候,您可很喜歡六皇子的稚子心性呢?”

    盛武帝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生硬道:“李央頂撞于朕?!?/br>
    岑硯:“只因為他不愿替您遮掩,想為淑妃做一場法事嗎?”

    “有時候臣真的很不明白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