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jiejie很愛她，她也想把她認為最好的東西送給她。

    她知道，愛如果沒有回應(yīng)，也是會累，最后就會消失。

    而她不想失去她。

    第12章

    到柳家本家渭明不遠，三日就可到。

    在渭明縣，在柳貞吉眼里，柳家就是地方一霸，柳家老祖宗出個門，縣太爺?shù)霓I子都得繞路，柳家現(xiàn)在是被稱為柳老祖宗的柳太君在上，五老爺柳艟與夫人當(dāng)家，此外幾個庶老爺，二老爺柳舢，三老爺柳艅、四老爺柳艆、六老爺柳艋帶著他們的子子孫孫活在柳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

    柳貞吉六歲前，也是活在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

    她最初穿越了的那段時日，神魂其實一直渾渾噩噩，迷蒙中總感覺嘴里總是倒惡水，下面也總是不干凈，她以為像她這樣死于非命的人死了就是這樣糟糕，她又是個膽小不會抱怨的人，日子久了也就習(xí)慣了，等后來慢慢清醒，才知道之前她一直是在病著。

    直到現(xiàn)在，柳貞吉也不知道自己是穿在了一個早夭的孩童身上，還是那個孩童可能誰都不是，因為她聽說在她醒過來之前的柳貞吉是個癡兒，癡兒沒有魂魄，好像就等著她的到來。

    柳貞吉后來能毫無障礙把孔氏當(dāng)親生母親，也是覺得她能感覺出身體里她對孔氏的依戀，就像她確實是她生出來的一樣，遂像她這樣膽小，覺得搶了孔氏生出來的女兒身體的人，為了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就把那份天生的依戀當(dāng)作了認母的依托，把孔氏當(dāng)成了真正的母親，才沒再糾結(jié)下去。

    柳貞吉意識完全清醒那年五歲，當(dāng)時照顧她的是母親派來的丫頭孔麗。

    孔麗沒多久就死了，死在柳貞吉回孔氏身邊的路上。

    柳貞吉在柳老太君的身邊生活了差不多一年，這一年里，柳老太君對她看起來很好，什么也不讓她做什么也不讓她學(xué)，天天好菜好飯好藥地伺候，連說話都不逼她說，柳貞吉當(dāng)時覺得她真是個慈祥的好奶奶。

    老太君對她一直都挺好，至少表面上來看，柳家所有的孫女中，獨她一直最受寵。

    那一年，孔氏每半年回柳家住一個月，她對柳貞吉很嚴(yán)厲，她每天逼柳貞吉說話，讓柳貞吉跟著她念字，她對柳貞吉握筷子的方式，握針的手法，練字的姿勢總是抱以最大的挑剔，那個挑剔的程度完全不像是在對待一個剛清醒，歲數(shù)才不過五歲的女孩，柳貞吉很容易能從她身上感覺出孔氏對自己的不滿與兇狠，那時候她身體腦袋都還沒恢復(fù)好，她對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完全摸不著頭腦，什么也不懂，更是完全不懂孔氏這個傳說中的娘親那狂風(fēng)暴雨式的真愛，所以每次她一看到當(dāng)時在她眼里就如同黑山老妖，自帶黑洞行走的孔氏腿就不由發(fā)抖，哪怕心里知道她這一定是給她另一條命的那個人，但每次心里都狂喊mama咪啊這不是我親娘……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柳貞吉覺得她再次活過來的童年，簡直就是另一個不容去回想的惡夢，她一直覺得她當(dāng)初之所以能活下來，實在是多虧了那一年，她被陌生的地方，滿宅子的兇神惡煞嚇得腦袋打結(jié)，蠢得沒辦法思維，也就沒找到什么太好的自我了斷的方法死掉。

    要是那一年在柳家祖宅死成了，還真是死成了，現(xiàn)在柳貞吉回想起來，也還是有些難以面對過去的——一個成年人被陌生的環(huán)境嚇成了白癡，每次都被孔氏嚇唬得想趴下喊女王大人饒命，實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當(dāng)然，等她回了孔氏身邊，生活一點也沒有變得更美好，反而更糟糕，那日子每天過得都能把她嚇尿……

    總之，柳貞吉在馬車上總結(jié)了一下，自從她穿越過來的頭一天起，她的日子可以總結(jié)成兩句話：沒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沒有最嚇人，只有更嚇人。

    而現(xiàn)在，孔氏要回去跟柳家最大的老妖斗法，而她還要跟著她上第一線，這從未消停過的日子，讓柳貞吉只能承認，老天派她來穿越，一點也不是為了讓她來過好日子的。

    **

    如果當(dāng)時孔麗沒有死，柳貞吉還是會覺得柳老太君真是個慈祥的好奶奶。

    可惜孔麗還是死了。

    孔麗是個丑女孩，她臉上有塊被燙傷的疤，柳貞吉聽后來的孔氏說，也就孔麗不嫌棄去照顧當(dāng)時白癡的她，愿意以命去伺候她。

    她親手喂了柳貞吉兩年的飯和藥。

    柳貞吉吃下的每一口飯和藥，都是她先嘗過的。

    柳貞吉也問過孔氏，為何祖母要對她那樣。

    她記得孔氏當(dāng)時面無表情回答她，因為老妖怪覺得拿兒媳的小女兒折磨她的兒媳很有趣。

    柳貞吉也記得當(dāng)時她是不信的，不過她后來也信了，因為她母親折磨家中小妾的手段，讓她看得心里直打鼓——女人確實是可以那樣惡毒地為難另一個女人。

    同樣的，小妾也會用同樣的惡毒的手法對對付她，例如像用開水燙她的大女兒，引她的小女兒去湖邊，甚至不惜自己動手掐死她。

    所以柳貞吉不得不感激她母親的動手，沒有這個女人的保護，那時候真正呆笨遲鈍的她就不想死也死了好幾遍了。

    內(nèi)宅的日子，充滿了丑陋與嫉恨，柳貞吉頭一陣確實一直很想死，越明白柳宅的陰暗與腐朽，她就越想死，但因為身邊有一個一點也不想她死的母親，還有一個沒有比她大多少，但總以保護者自居的jiejie，她還是逼自己去學(xué)會了適應(yīng)，去主動地生存，去學(xué)著用她自己的方式，保護她身邊保護她的人。

    “你以前問我的事，你還記得？”小女兒這次回祖宅的路上太安靜，孔氏覺得不尋常，又怕她笨得忘了以前她說過的話，輕信那老瘋婆，便在這天快到柳家的路上開了口。

    “哦，娘，哪一件？”柳貞吉正在數(shù)著荷包里的奶果子，專心算著她的奶果子可以維持她幾天的好心情。

    想來祖宅的日子，也唯有奶果子能解她的憂愁與凄楚了。

    “你說呢？”孔氏冷冷地勾起嘴角，輕輕地道。

    柳貞吉頓時手一僵——有殺氣！

    多年在孔氏手下混的日子不是混假的，她已經(jīng)從她娘的口氣里聽出殺氣來了。

    “娘，我問過很多事，”柳貞吉抬起頭，強咽下了下口水，很認真地表態(tài)，“每件我都記得，我背給你聽好不好？”

    孔氏頓時又覺得頭疼了，眼看她清清喉嚨就要背，只得眼睛一閉，當(dāng)她是個傻的，由她去背了……

    于是，柳貞吉看著閉著眼睛的母親就又回憶了一遍柳老太君的陰險又狠毒，拿她折磨她娘，還下毒害她害孔麗等等等等。

    等念過一遍，柳貞吉覺得像她這樣膽小的人，都有點想跟柳老太君單挑了。

    仇恨的力量，委實太大了。

    **

    柳老太君一直不喜歡孔氏。

    不喜歡孔氏的原因很簡單，當(dāng)年她覺得她堂兄家放在她身邊養(yǎng)的，正好及笄了的侄女當(dāng)兒媳婦會更好一些，更聽她的話一些，所以她想讓孔氏死，讓她騰個地方出來，但孔氏一直不死，反倒讓她侄女死了，她與孔氏的仇就這么結(jié)下了。

    孔氏命大，她兩個女兒的命也大，大的沒死成，小的也沒死成，這是柳老太君這么多年來一直以來的遺憾，她們母女三個，必須有一個下地去陪她的孝姑。

    小的那個就要成獅王妃了，孔氏還帶她回來，柳老太君一聽這個消息，高興得當(dāng)天晚上都沒睡著覺。

    孔氏到底是有多猖狂，覺得可以從她這里拿個孝順的名聲走，而不留下點東西？

    她也覺得她沒幾個年頭活了，帶點人下地還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