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爾醫(yī)生搖了搖頭，“你不要想偷懶，到時候我會親自考核你，如果軍法和軍事考試不合格的話，我看你也沒必要當(dāng)兵了，早點嫁人算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嫁人！”海勒生氣的說。

    “那就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訓(xùn)練?！?/br>
    海勒噘起了嘴，在旁邊生起了悶氣。

    成默原本以為阿扎爾醫(yī)生會借坡下驢，沒想到他并不是做樣子，而是真的做出了聽上去不算輕的懲罰。成默心想：阿扎爾醫(yī)生還真是個人物，只是可惜酷兒德人眼下這種處境，不出個“天降偉人”級別的超級猛人，還是沒有前途可言，只會在重重圍困中慢慢被消耗死。

    接下來阿扎爾醫(yī)生又再次向成默和雅典娜表達了歉意，還允諾明天一早就讓塔梅爾大校準備車隊，送他們兩個去大馬士革，還命令塔梅爾一定要安全的護送他們到達機場。

    得到了準信，成默和雅典娜也沒有在阿扎爾醫(yī)生的病房里多呆，很快就告辭準備離開。

    阿扎爾醫(yī)生叫海勒陪成默和雅典娜回營地，還讓海勒準備一個熱鬧點的歡送儀式，氣鼓鼓的海勒也沒有理自己的親爹，帶著兩人走出了病房。

    當(dāng)只剩下塔梅爾大校一個人在病房里時，十分虛弱的阿扎爾醫(yī)生低聲說道：“塔梅爾，扶我躺下。”

    塔梅爾大校沉默著依言照做。

    “你不會怪我處罰你太重了吧？”

    “屬下不敢，首領(lǐng)一定有首領(lǐng)的理由?！鳖D了一下，塔梅爾大校又不解的說，“我只是不太明白，我們是不是太卑躬屈膝了？這兩個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連發(fā)光的手術(shù)刀都有，就算不找他們要點物資，低價能買到點也可以??！”

    阿扎爾醫(yī)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輕聲說：“就是因為他們太不普通了??！”

    塔梅爾大校忍不住問：“難道首領(lǐng)看出來了他們是什么人？”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醫(yī)生能夠不借助儀器做開顱手術(shù)，那么他們只可能來自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

    阿扎爾醫(yī)生閉上了眼睛，語氣神圣的說道：“那是我們醫(yī)生的圣地！”

    ……

    當(dāng)天晚上，海勒真為成默和雅典娜舉行了“盛大”的晚宴，說是“盛大的晚宴”也不過是比昨天更正經(jīng)的篝火晚會。成默和雅典娜坐在屋子里，默默的注視著一群女兵在門外的水泥平地上搭起了一個平臺，平臺的周圍擺上了桌子和凳子，平臺的四個角則架起了四口巨大的鐵鍋，男兵們送來了柴火，將柴火堆在四口鍋里。

    在日落的時候，海勒點燃了鐵鍋里的柴火，火焰在夕陽的晚照中飛舞，像極了穿著紅裙跳弗拉門戈的少女。

    “歡送宴會開始啦！趕快來！”海勒跑到了房間門口歡快的呼喚成默和雅典娜出來，完全忘記了父親給她的懲罰。

    成默起身，卻沒有像往常那般喊雅典娜，自己一個人走出了門口。手術(shù)之后他們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冷戰(zhàn)還在繼續(xù)。

    下來臺階，海勒發(fā)現(xiàn)雅典娜沒出來，才驚訝的問道：“雷克茨卡叔叔，溫蒂醫(yī)生怎么沒出來？”

    成默沒有回頭去看房間里的雅典娜，聳了聳肩膀說：“我怎么知道？”

    海勒詭秘的一笑，說道：“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成默矢口否認。

    海勒笑道：“撒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哦！”

    成默不置可否的說：“你去叫一下她?！?/br>
    “溫蒂醫(yī)生那么溫柔的女人，你怎么能和她吵架？”海勒質(zhì)問。

    成默心中吐槽：雅典娜難道和溫柔這個詞有半點關(guān)系？少女的忘性未免也太大了，昨天才被別人差點一刀插死，今天救了她父親，就變成了溫柔的女人？

    他無奈的說道：“小孩子別管那么多。”

    海勒“噓”了成默一聲，“不說理由，就給報酬！”

    成默沒好氣的說道：“價值連城的可樂配方都已經(jīng)給你了，你還好意思要報酬?！?/br>
    海勒還是臉皮不夠厚，被成默說得無言以對，只能冷哼了一聲說道：“小氣鬼，看在配方的面子上幫幫你。”

    成默駐足等待，片刻之后聽到了海勒的勸解，還強行把雅典娜拖出了房間。他想：我這是怎么了？如果說是憤怒的話，我為什么不直接了當(dāng)?shù)母诺淠日f“我不高興你這樣講，這是對我的尊重”；如果說我并沒有憤怒的話，為什么我會這么在意這件事？還期待著雅典娜主動跟我認錯……

    他聽到了雅典娜和海勒的腳步聲，她們兩個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海勒回頭沖成默做了個鬼臉，得意洋洋的大聲說道：“雷克茨卡叔叔，你糟糕了，等下你只能和哈立德坐了，溫蒂醫(yī)生和我坐。”

    成默注視著雅典娜的修長窈窕的背影暗自失望，他心想：“她不會說假話，也許你在別人的眼里就是一條舔狗而已?！?/br>
    這樣的想法讓成默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他找到了哈立德的位置，坐在了哈立德的旁邊。在夕陽降落到地平線的位置時，海勒站上了搭好的舞臺，拿起擴音器先是隆重介紹了成默和雅典娜，說兩人是醫(yī)術(shù)不凡的醫(yī)生，又夸張的介紹兩人幫助好幾個病患做了手術(shù)，在一陣熱烈的掌聲過后，海勒突然襲擊，叫成默上來說兩句。

    成默搖頭不肯上臺，海勒也沒有勉強，笑著宣布晚宴開始。各種燒烤、糕點和茶飲被穿著彩色沙烏地風(fēng)格裙裝的女兵們送了上來，其中還有海勒今天才調(diào)配的可樂。

    在歡聲笑語中吃吃喝喝了大約半個多小時，戴著粉色頭紗和金色鏈飾，穿著粉色紗裙的海勒來到了舞臺中央，一個穿著沙烏地長袍的男子扛著錄音機播放著曲調(diào)悠揚的沙烏地音樂，沉郁的鼓聲響了起來，而海勒也隨著音樂，踩在最后的一抹如血的殘陽上開始舞蹈。

    沙烏地舞蹈和激情四射的西班牙舞截然不同，它時而緩慢時而激烈。舞臺四角的篝火如盛開如花朵，而海勒就是一只在花海中流連徜徉的彩蝶。

    成默身邊的哈立德看得喜笑顏開，連連鼓掌。成默卻絲毫沒有興趣，只是找到空隙就不經(jīng)意的瞄一下身側(cè)隔了一張桌子的雅典娜，看她在干什么。

    等太陽徹底落下去，節(jié)目更加的多姿多彩，有沙烏地轉(zhuǎn)舞，有噴火表演，有雜技，還有甩火繩的演出，尤其是女兵們，各個都能歌善舞，奉獻了一出精彩的演出。

    其中成默印象最深刻的是穿著紅色和藍色紗裙的兩姐妹表演了一段傳統(tǒng)的沙烏地肚皮舞，銀亮的月光如洗，熾烈的焰火又給她們鑲嵌上了一層曖昧的暖光，她們在單調(diào)、緩慢、綿長的沙烏地鼓聲中搖擺著豐腴的腰肢，如海上起伏的波濤，又如山嵐掠過的森林。

    冷色的夜晚，暖色的火焰，舒緩的鼓聲，妖嬈的肢體，一切的一切都被連綿的古城背景和宣禮塔襯托得奪目耀眼，這些奇妙的元素交織在一起，組成了迷人又浪漫的沙烏地風(fēng)情。

    不只是哈立德看到目眩神迷，就連成默也不得不贊嘆這是真正的舞蹈藝術(shù)。

    然而表演越精彩，成默就越覺得這些女兵們可憐，當(dāng)表演完畢，兩個女生在晚風(fēng)中摘下面紗，露出稚嫩的面孔時，他忍不住低聲嘆息：“還這么年輕，明明可以成為藝術(shù)家的，為什么要來當(dāng)兵呢？”

    哈立德很是奇怪的看了成默一眼，理所當(dāng)然的解釋道：“當(dāng)然要來當(dāng)兵，不當(dāng)兵，她們這個年紀就得嫁人了！”他苦笑著說，“我meimei也快到嫁人的年紀了，如今已經(jīng)有人上門提親，我mama還急著把她嫁出去，如今只有快點離開敘力亞，要不然我真不知道還能怎么辦……”

    成默一臉震驚的問：“你meimei不是才九歲嗎？”

    “其實是八歲，阿法芙五月份才會滿九歲了，明年十歲，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即使成默一直都清楚沙烏地有這樣的習(xí)俗，卻也沒有想到直到現(xiàn)在，竟然還是這樣。他想起阿法芙那張稚氣未脫的天真臉孔，輕聲說：“是不是年紀也太小了一點？”

    哈立德滿臉無奈的說：“我當(dāng)然也這么覺得?？稍谖覀冞@里習(xí)俗就是如此，不少女孩八歲就嫁了人……”他端起了桌子上的可樂，惆悵的痛飲了一大口，“沒發(fā)生戰(zhàn)爭的時候，這種情況還好一點，現(xiàn)在很多人家為了一點嫁妝不得不把女孩早點嫁出去，這樣家里還能少個人吃飯……更慘的是那些被賣到黑市的女孩，她們基本都被沙烏地和歐羅巴人買走了，去年還有人上我家來問過價，想要出錢買阿法芙，我母親差點就同意，但我堅決不允許，將那個人給打走了?！?/br>
    成默想起開始塔梅爾大校說過在拉塔基亞就有人出賣他和雅典娜的消息，他認為按照哈立德的表現(xiàn)來看應(yīng)該不是哈立德，但此刻他卻不得不懷疑哈立德的母親或者爺爺。

    哈立德完全不知道成默在想什么，苦澀的笑了笑，“這才是我急著賺錢想要偷渡的原因。如果賺不到錢，我寧愿送阿法芙來這里當(dāng)女兵，起碼她還能擁有一定程度的自由……”

    成默想起了寺廟旁邊如林的女兵墓碑，他低聲說：“當(dāng)女兵也太危險了?！?/br>
    哈立德冷笑道：“十歲嫁人，能活下去的也不多，遇到好點的婆家那就是天大的運氣，遇到不那么好的婆家，不是做苦力，就是被折磨死，還不如來當(dāng)兵……”

    成默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也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大口沁涼的可樂，舞臺上的表演還在繼續(xù)，幾個少女在樂器的伴奏下正在唱一首沙烏地民歌。

    夜涼如水，歌聲凄婉。

    “人世間有多少可憐人，

    沒有立足的地方，

    只能依人籬下偷享余蔭。

    我是他們中的一員，

    疲于奔命，

    終日出賣勞力，

    生活越來越離奇，

    壓在肩上的重擔(dān)，

    總是有增無減。

    別人幸福、優(yōu)閑，

    無憂無慮，

    從來不曾象我這樣生活過一天。

    他們豐衣足食，

    榮華富貴，

    一輩子享樂到底。

    誰都是父精母血，

    我和他都是一體，

    本質(zhì)上并無差別；

    可是彼此間卻隔著一條鴻溝，

    有如酒、醋之別。

    我倒不是胡言亂語，

    只因你是法官，

    希望你公公道道地判決?！?/br>
    第067章 破碎世界（13）

    【人生還不如波德萊爾的一行詩。——芥川龍之介】

    夜幕逐漸深沉，宴會來到了最后的階段，原本坐著的酷兒德年輕人們?nèi)颊玖似饋?，他們一邊歌唱一邊圍繞著舞臺跳起了沙烏地傳統(tǒng)舞蹈。

    悠揚綿長的沙烏地樂曲是后勁十足的美酒，漫天璀璨的星辰在天地之間投射下曖昧的光影。穿著沙烏地傳統(tǒng)服飾的年輕人于曼妙的夜晚載歌載舞，他們拋下了戰(zhàn)爭的陰影和艱難的處境，用歡聲笑語和紅彤彤的面孔來給青春寫下注腳。

    身處其中的成默感受到了一種最為原始單純的快樂，這種快樂是如此簡陋，以至于在他看來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來自肝髓流野，卻不囿于戰(zhàn)爭，仇恨與凄愴。

    仿佛這座小城是遠離世俗的世外桃源，而不是硝云彈雨中的百戰(zhàn)之地。

    很快就連少年老成的哈立德也融入了歡快的氛圍之中，主動走到了人群之中跟著一起舞蹈。席間就只剩下成默和雅典娜還端坐于座位上。

    一個是絕對理智的青春絕緣體，一個是不知人間喜悅煩憂的冷血天龍人。

    海勒不識趣的跑了過來強行想要拉雅典娜一起跳舞，雅典娜卻沒有給海勒一點面子，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一句托詞都沒有給，就起身準備回房間。海勒卻是那種不擅長察言觀色又有些嬌蠻的姑娘。熱情起來，熱情的就有點過頭，也不在意自討沒趣，竟招呼了好幾個女生過來把雅典娜團團圍住。

    雅典娜大概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不太清楚該如何應(yīng)對，自然而然的看向了隔壁桌的成默。

    結(jié)果不看還好，這一看海勒連成默也沒有被放過，穿著紗裙化了淡妝的美麗少女三步并做兩步就走了過來，一把扯住成默的胳膊喊道：“開始拒絕上臺講話就已經(jīng)很不禮貌了，現(xiàn)在還要拒絕一起跳舞的話，那你們就別想明早順利離開了……”

    “我們不會跳舞?！背赡瑹o奈的說道。

    海勒稍稍彎腰在成默耳邊小聲說道：“我可是在為你創(chuàng)造和好的機會，別不領(lǐng)情！”

    成默放棄了抵抗，半推半就的讓自己被海勒從座位上拉起來。海勒抓著他的手臂，將心情復(fù)雜的成默推進了旁邊幾個女生的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