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情是沒有“公平”可言的。

    無論她對法訣掌握得有多么純熟，對這個術(shù)法的研究有多么深刻，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像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挫敗過她的其他術(shù)法一樣，能用和不能用的界限，在一開始就很明確了。

    但是，這一刻，感受著御劍飛行之時的來風(fēng)，注視著腳下渺小而又飛速倒退的風(fēng)景，白飛鴻忽然有了全然不同的感悟。

    原來御風(fēng)而行，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她想。

    白飛鴻從未像這一刻一樣，如此真切而直觀地感受到，一個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全新世界，已經(jīng)向她打開。

    她曾經(jīng)向往過的、無論如何也無法得到的……此時此刻都已在她手中。

    “阿、阿白——”

    “飛鴻jiejie！前面！”

    白飛鴻cao縱著飛劍，險險躲過差點撞上他們的山峰，在他們身后，窮追不舍的畢方鳥又一次發(fā)出了惱怒的長鳴。

    青色的火焰直撲他們后心而來，滾滾熱浪沖得這柄小劍如同風(fēng)中的蘆葦葉一樣左右飄搖起來，直晃得花非花和常晏晏都臉色慘青。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嗚！”

    劇烈晃動的劍身，把花非花余下的那句“我一定不騙你說我不會御劍術(shù)”給撞回了肚子里。

    開玩笑也要看場合。

    花非花如此深切地領(lǐng)悟了這個真理。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白飛鴻三人最后還是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沖出了韶音秘境。

    順便捎帶上了吊在秘境入口大樹上的蔡矜和律察——完全無視了他們看到噴火畢方時那聲嘶力竭“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钡膽K叫。

    將口吐白沫當(dāng)場昏厥的二人組丟在地上，白飛鴻險之又險地在云間月面前剎住了飛劍，回頭看向韶音秘境深處幾乎把入口都點燃的火光，她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好懸，差一點就被畢方逮住烤成燒rou了……

    “出來得還挺快。”

    林寶婺抱著雙臂站在一邊，不快地嘀咕了一句。

    這一輪顯然是她的小隊最先帶著戰(zhàn)利品離開了韶音秘境，白飛鴻對此倒也不感到意外。林大小姐生性高傲，卻很有高傲的本錢。就算前世二人最不和的時候，白飛鴻也不否認(rèn)她的優(yōu)秀，更不會對她奪取第一有什么不忿。

    是以，就算是被林大小姐用那樣挑釁的目光看著，白飛鴻也只是淡淡的移開了目光。

    不過，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自己沒看她之后，林寶婺似乎變得更加不忿了？

    “你們帶回指定的獵物了嗎？”

    云間月的話音打斷了白飛鴻的思緒，她抬起眼來，正好看見花非花將那根尾羽遞給了云間月。

    “很好?！?/br>
    云間月只是掃了一眼，便輕輕頷首，并沒有要接過畢方尾羽的意思。

    正當(dāng)常晏晏露出茫然的神色時，群青色的羽毛如同被無形的火焰所點燃一般，忽而燃燒起來。

    “咦？”常晏晏張大了眼睛，倉皇地伸出手去，試圖撲滅那火焰，“它……它怎么燒起來了？”

    白飛鴻拉住她的手，輕輕沖她搖了搖頭，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指間搖曳的火光，只是那樣靜靜地注視著。

    青色的磷火宛如散落的細(xì)雪，無聲的、幽幽的飄散，湮滅在晚風(fēng)中。

    如夢幻泡影。如晨霜夜露。

    須臾，最后一星青火也燒盡了。白飛鴻這才松開常晏晏的手，極輕地嘆了口氣。

    “這是怎么回事？”

    回答常晏晏的是云間月，姑射真人在對小輩時倒一向頗有耐心，她柔和了聲調(diào)，向年幼的女孩一一道來。

    “秘境里的東西很難帶到外面來。就算帶出來了，大多也不長久?！彼媚抗馐疽饪罩酗h浮的最后一點余燼，“就像畢方的尾羽，很快便會這樣消散了。不管怎么說，韶音秘境也只是散落的回憶罷了?！?/br>
    “回憶？”常晏晏茫然的重復(fù)了一遍。

    “上古大能，那些真正的仙人或者神祇，他們的神通之處遠(yuǎn)非我們當(dāng)世的修真者所能想象?！闭f到這里時，云間月的神色之中也流露出一絲向往與悵惘，“移山填海、偷天換日、活死人rou白骨……這些我們需要竭盡所能去做，甚至永遠(yuǎn)也無法做到的事，于他們而言，大多如飲食呼吸一般自然。就連你們方才通過的韶音秘境，也不過是昔日一位仙人在昆侖小憩時遺落的一場夢罷了?！?/br>
    “您是說……”常晏晏難以置信地回頭去看身后的秘境，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次，“方才那一切……我們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嗎？”

    “并不是你們做了一場夢?！痹崎g月好脾氣地解釋著，“而是你們進(jìn)入了那位仙人的夢中。我理解你的驚訝，但的確，上古大能就是如此，僅僅是他們散落下來的回憶，就已經(jīng)如此不可思議?！?/br>
    常晏晏依然滿臉的震驚與茫然，似乎很難相信如此真實的經(jīng)歷只是仙人遺落的一場夢。白飛鴻拍了拍她的肩，作為一種無言的安慰。

    事實上，她第一次知道秘境究竟是什么時，也和她一樣驚訝。在驚訝之余，還感到了一絲……

    “可惜?！痹崎g月望著余燼熄滅，惆悵嘆道，“也只有在韶音秘境中才見得到畢方鳥了。如今天地靈氣衰微，已經(jīng)不知道有幾千年……沒有再見到那些神鳥圣獸了?！?/br>
    白飛鴻垂下眼簾。

    是啊，已經(jīng)不再有了。

    即使云家人繼承了真龍的血脈，但這世間的真龍與鳳凰，也早已絕了蹤跡。如今還稱得上是真龍的，也只有早些年從云家的封印中逃脫，墮入魔道的那條孽龍而已。

    就算是那條孽龍，能夠茍延殘喘到如今的唯一理由，也不過是他被鎮(zhèn)壓在鎖龍井之中多年，從而逃過了如其他真龍一樣在靈氣衰微中隕落的命運(yùn)。

    “你好像不意外呢?！被ǚ腔ú恢螘r已到了她身邊，笑吟吟地望著她，“在秘境里，我還以為你是不知道那兒不過是虛幻的回憶，才會格外對畢方手下留情的。原來……你都知道嗎？那為什么還會那么做？”

    白飛鴻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方才移開視線。

    “就算是假的，也沒有必要?！?/br>
    她仰起頭，望著彤云密布的天空，夕陽的殘照落入她的眼中，將琥珀色的眼瞳也映照出了一種近乎不真實的顏色。

    “而且你不覺得……它們真的很美嗎？”

    若是真的害了人也就罷了。

    可是它們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在自己的巢里好好待著，孵化著未出生的孩子……是他們擅自闖進(jìn)去的。他們才是那個闖入者，是那個想做些什么的人。

    只是因為人的貪欲，就去殺害、摧毀那樣美麗的生命……未免過于殘忍了。

    “你對蠱雕倒沒有那么溫柔?！被ǚ腔掳驼f，“是因為它們長得丑嗎？”

    白飛鴻又想嘆氣了。

    “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彼沉艘槐樾M雕的資料，看向花非花，“會吃人就沒辦法了?！?/br>
    “也是?！被ǚ腔ㄐα诵Γ皶匀司蜎]辦法了。也只能殺了?！?/br>
    “看來你們是最后一組通過的人?！?/br>
    云間月抬頭望了望天色，再看向韶音秘境。在場的只有三組成員，除了林寶婺那一隊是五個人都站著之外，另一個小隊也只有一個人還站著，算上白飛鴻、花非花與常晏晏，只有九個人。

    “只有九個人通關(guān)嗎？”云間月理了理自己的鬢發(fā)，露出些許滿意的神情，“不管怎么說，不能站著抵達(dá)終點的人通通都算是不合格。雖然只有九個，不過也算是不錯的人數(shù)了。恭喜你們。一炷香之后，我便帶你們?nèi)ラL留之山。在那之前，先在這里等著?！?/br>
    至于為什么要等云間月一炷香的時間？

    因為她還要在韶音秘境關(guān)閉之前，把那些仍被困在秘境里的新人們撈出來。

    “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花非花問道。

    “沒有那么嚴(yán)重，你的說法過頭了。”白飛鴻沉吟片刻，“只是自討苦吃而已?！?/br>
    常晏晏：“……”

    你們說的這么光明正大真的好嗎？

    無論如何，一炷香之后，云間月還是回來了。她將秘境里帶出來的人全部交給了昆侖墟的弟子，后續(xù)自然會由弟子們安排這些人和前面落選的人一同離開。而云間月帶著余下的九人，一同前往長留之山。

    “能夠通過問心階與韶音秘境的考核，你們已經(jīng)是同輩人中的佼佼者。在此先向各位道一句‘恭喜’?！?/br>
    在足以讓十人乘坐還綽綽有余的蓮花座上，云間月衣帶飄飄，從容地向諸人講述著入門大選的最后一關(guān)。

    “不必緊張，之后便沒有什么試煉了，更不會弄出什么把你們九個人全部關(guān)在一個房間里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這種話本里才能編出來的東西……我們是名門正派，不是邪魔外道?！?/br>
    寶相莊嚴(yán)的姑射真人露出了神佛一般慈悲的微笑。

    “只是讓各位見一見掌門和六峰峰主，跟他們聊一聊自己的目標(biāo)和規(guī)劃，怎么樣，很簡單吧？”

    很簡單吧……

    簡單吧……

    吧……

    一時之間，死一樣的寂靜，只余下風(fēng)呼呼吹過的聲音。

    白飛鴻單手掩面，深深低下頭去。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自己還在空桑時曾經(jīng)聽過的關(guān)于少海云家的種種傳言。

    傳說少海云家的先祖曾經(jīng)生擒過一條興風(fēng)作浪的孽龍，親手將其押下鎖龍井。云家十?dāng)?shù)代人都擔(dān)任著鎮(zhèn)壓孽龍的責(zé)任，直到后來他們舉族遷往少海。云家人似乎因此繼承了真龍血脈，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可呼風(fēng)喚雨，也可化為龍身。也是因為如此，在東海三家之中，云家是戰(zhàn)力最強(qiáng)的，總是活躍在抵御妖族與魔域來襲的前線。

    不過，這世上有得必有失。

    真龍血脈在給了云家人無與倫比的戰(zhàn)力的同時……似乎也從他們身上帶走了一些什么。

    ——只是讓各位見一見掌門和六峰峰主，跟他們聊一聊自己的目標(biāo)和規(guī)劃，怎么樣，很簡單吧？

    聽著云間月以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笑吟吟地說出這樣的話來，白飛鴻面無表情的想，她大概知道龍血都從云家人身上帶走什么了。

    帶走了他們的腦子。

    拜托，云真人，云三娘子，姑射峰主——那可是天下第一宗門的掌門和僅在掌門之下的六峰峰主！能不能別用這種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出這么可怕的話來？！

    “簡……簡單……”

    常晏晏看起來已經(jīng)快要暈過去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世間有許多事，發(fā)生在別人身上時，看的人都難免覺得自己受不了，扛不住。但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時，便會發(fā)覺自己其實都受得下，扛得住。

    正所謂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大家反而淡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