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鴻猛地睜大了眼睛，在猜出對方想做什么之后，她不再遲疑，掉頭就往宮殿上方跑去。

    “轟！”

    白龍破水而出的瞬間，一個足足有半條龍那么大的水炮彈猛地向白飛鴻沖了過去！

    “砰——”

    千鈞一發(fā)之際，白飛鴻祭出了自己的小劍，一劍擊破了水做的炮彈。劍氣與龍氣碰撞在一起，激起爆炸般的水花。大顆大顆的水珠從上方呼啦啦落下，整座洞窟之中如同驟然下了一場暴雨。

    白飛鴻一手掐著避水訣，一手提著小劍，面上不由得泛起一抹像是在忍笑又像是在生氣的古怪神情。

    “臭小子?！彼÷曊f。

    白龍緩緩咧開嘴，白森森的獠牙露出來，形成一個近乎獰笑的神情。

    而后，他忽然向她俯沖而下，在白飛鴻以為他鬧出了脾氣要過來給她個教訓(xùn)，不得不松了避水訣的手勢，另掐了個劍訣，做好迎戰(zhàn)準(zhǔn)備的瞬間——

    他停在她的面前，猛地甩了甩頭，從龍須龍髯一直甩到龍尾巴尖。

    白飛鴻：“………………”

    這下她是徹底淋成落湯雞了。

    “幼不幼稚??！你說你幼不幼稚！”

    白飛鴻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伸出手來，毫不客氣地拍著云夢澤蹭過來的腦袋，拍了沒兩下，自己倒是憋不住先笑出了聲。

    “真是——”她一邊笑一邊抹了把臉，語氣十分無奈，“你是狗嗎？居然玩這一手。”

    云夢澤不大高興的用腦袋輕輕頂了她一下。

    他可是龍，她居然拿狗和他做比。

    高貴的龍血傳人感覺有被冒犯到。

    “你還生氣了？”白飛鴻的語氣更是好氣好笑，她又拍了拍他的頭，“幼稚鬼?！?/br>
    白龍又發(fā)出了一聲輕哼。

    “不過，看你這么精神，你的傷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長好了?！?/br>
    白飛鴻忽然從芥子空間里拿出一只巨大的鬃毛刷，笑瞇瞇地一把抓住了白龍的須髯。

    “那么，我們應(yīng)該好好洗個澡了?！彼男θ菰桨l(fā)燦爛，“畢竟，明天就要過年了。好好刷洗、咳，清洗一下才能辭舊迎新對不對！”

    云夢澤：“……………………”

    沉默。

    死一樣的沉默。

    在似乎連呼吸都停滯下來的沉默之后，白龍猛地一個抬頭，也不顧自己的須髯還在白飛鴻手里抓著便要掉頭就跑！

    “嘿！不許跑！”

    白飛鴻舉著巨大的刷子便追了上去。勢要當(dāng)場擒龍，再押下水去，狠狠洗他個干干凈凈。

    兩人追逐打鬧，可謂是上天入地，直繞著寒潭上下左右轉(zhuǎn)了三圈，才以云夢澤被白飛鴻一把揪住龍尾，他掙扎時兩人一起掉進(jìn)寒潭之中而告終。

    而后，白飛鴻忽然感覺到自己手中的尾巴消失了。一股強有力的水流沖散了二人，片刻之后，那水流扶著白飛鴻升上了水面。

    “你這個人簡直是——”

    隨后從寒潭中浮上來的，是一個黑發(fā)雪膚的小男孩，他生得極好，眉眼姝麗絕倫，完全不像是同齡的男生，反倒像是一個好看得嚇人的女孩子。

    他有著一張比最上好的白玉還要白皙的面龐，這一刻卻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薄紅，打翻了胭脂盒似的。

    他抿著嘴，視線倉皇地從白飛鴻面上移開，別扭地轉(zhuǎn)開了面龐。

    “簡直……不像話?！?/br>
    他小聲的罵著，臉上的紅意卻更盛了。

    白飛鴻只怔怔地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云朝雨？”

    云夢澤轉(zhuǎn)過頭來，面上浮現(xiàn)出些許古怪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我表妹的名字？”他問道。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人生, 總是處處都充滿了意外。

    有的意外，可以稱之為驚喜。

    有的意外，只能稱之為驚嚇。

    白飛鴻并不是個蠢人。不如說, 她的腦子相當(dāng)聰明。

    所以她很快便將前因后果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云夢澤年幼時為龍血所苦, 身體非常不好。

    某些地方有將體弱的男孩子打扮成女孩來避免他們早早夭折的習(xí)俗。

    成年后的云朝雨與云夢澤長的并不相像。

    “……”

    她沉默著, 神色古怪的看著眼前雪膚花貌, 烏發(fā)朱唇的孩子。這個年紀(jì)的孩子，男女之別本來就沒有那么明顯, 他又生得過分昳麗, 若是換上女孩子的衣裙, 誰都只會將他當(dāng)成一個漂亮得駭人的小姑娘看。

    也難怪自己那時會認(rèn)錯。

    白飛鴻在心中自我安慰。

    云夢澤卻因為遲遲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將秀麗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他皺著眉頭問，“你知道朝雨的名字，又認(rèn)得我的臉, 即使我們一個從未出過少海, 一個從未離開過空桑。”

    白飛鴻不由得抬頭望了望上空。

    她過去怎么不知道云夢澤這么難搞。

    這讓她不禁開始懷念起前世那個見到她的時候總是沉默的少年人。在知道陸遲明的未婚妻就是她之后，云夢澤便很少同她說話。他總是遠(yuǎn)遠(yuǎn)站在一旁, 沉默而陰郁的注視著她。

    那時她還會為他的態(tài)度感到一絲悵然。

    如今她卻不由得懷念起他的沉默來。畢竟, 沉默是金。

    最重要的是, 她實在難以解釋自己為什么會知道云朝雨的名字和云夢澤的樣貌，難道要說是因為前世我們相遇時，你穿了一件特別好看的小裙子整個人掛在樹上, 場面一度極其尷尬，你不好意思報自己的名字就干脆假裝報了你表妹的名字嗎……

    想也知道現(xiàn)在的云夢澤根本不可能相信。

    但白飛鴻也沒有辦法, 誰讓真相有時候就是荒誕得像是編出來的一樣。

    她只能深深的嘆了口氣。

    “我不想騙你?！彼聪蛩?，目光誠摯, “但是我也真的沒法和你解釋我為什么知道。”

    云夢澤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忽而垂下眼簾來。

    “罷了。”他說，鴉翼般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影子，“只要你不騙我就好了?！?/br>
    說完這句話，云夢澤便率先向潭邊走去，水流穩(wěn)穩(wěn)的托住了他，讓他在寒潭之中也如同在平地上行走一般——龍族令人艷羨的控水天賦。隨著他的腳步，原本濕透的深衣與烏發(fā)也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水汽。

    只是他走沒幾步，便又回過頭來，昳麗的眉眼望著白飛鴻，微微抿起唇來。

    “你怎么還在水里呆著？”他蹙著眉頭，“不冷嗎？”

    白飛鴻打了個寒噤，這才發(fā)覺自己幾乎都要凍僵了。她連忙施展避水訣，快步走到潭邊去，還沒來得急給自己用一個烘干衣物的法術(shù)，便感覺自己的衣帶被人牽住了。

    她回過頭去，正好迎上云夢澤變色的眼瞳。

    他的眼眸，又一次變成了龍族的金瞳。

    熱風(fēng)如同巨龍的吐息，一瞬間掠過了她的全身。

    “好了?！?/br>
    云夢澤松開手來，用已經(jīng)恢復(fù)了墨色的眼眸靜靜看著她。

    白飛鴻發(fā)覺，他的眼睛是極好看的，倒讓她想起童年時見過的水仙盆景。玉白的水仙花，在陽光下格外燦金的蕊，被水洗得濃綠纖長的葉子下，白瓷碗里沉著的兩丸墨玉。隔了輕紗篩進(jìn)來金絲一樣的日色，搖曳著影影綽綽的花影。

    “謝謝?！彼瓜率?，理了一下已經(jīng)重新變得干爽的衣襟。

    “不必。”

    云夢澤下意識避開了她的目光，稍稍別過臉去。衣帶從他手中滑走，令他下意識將唇抿得更緊了一些。

    “比起那些……”他頓了頓，方才繼續(xù)說道，“空桑的護(hù)衛(wèi)隊怎么樣了？”

    還是龍身的時候，云夢澤的記憶與意識都很蒙昧，像是沉在水中。那時的記憶與人身的記憶難以很好的統(tǒng)合在一處，對他來說，最為鮮明的記憶，還停留在龍化之前——煩惱魔襲擊空桑的隊列，四苦修士追擊他們的場景。

    在那之后的種種事宜，都在龍血的暴動之中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他只記得陸子真那時指揮精銳攔在大悲和尚的面前，記得他轉(zhuǎn)過頭對著蒼龍衛(wèi)厲喝“帶小公子走！”，記得他手提三尺青鋒，佇立在滔天血海之前，那背影如同一柄剛極易折的劍。

    他也記得蒼龍衛(wèi)的其他子弟，是如何一路抗擊著四苦修士，一路帶他逃離的。四苦修士的目標(biāo)只有他一人，但無論是誰也沒有想過把他交出去。

    隔著重重簾幕，年幼的孩子看見了無盡的鮮血，聽到了數(shù)不清的慘嚎與怒吼。

    最終，當(dāng)一名童子的尸體跌進(jìn)坐輿之內(nèi)，他的手扯下了簾幕之后——

    云夢澤看見了人的尸骨所鑄就的地獄。

    龍血在一瞬間燃盡了他的意識。他聽見自己的咆哮，但那已不再是人的咆哮。

    ……

    ……

    ……

    “和我同行的人，他們怎么樣了？”

    云夢澤又問了一遍。

    白飛鴻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

    雖然前世最后那幾年，她與云夢澤日漸疏離，漸行漸遠(yuǎn)，但他們到底曾經(jīng)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