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 第134節(jié)
攤開的掌心里,放著一把五顏六色的塊狀物。 死魔看著看著,微微歪了歪頭。 “糖?”她睜著那雙大大的黑眼睛,不解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音節(jié),“糖……是什么?” 第132章 【番外】(中) 【番外】君埋泉下泥銷骨, 我寄人間雪滿頭。 〈八〉 書閣中的年輕弟子甚多,其中不少像鹿鳴一樣,年紀(jì)幼小, 還出身凡人家。小孩子就沒有不喜歡糖果點心的, 是以, 林長風(fēng)總是隨身帶著糖。 “要吃糖嗎?” 他拿出一把糖, 這樣問死魔。 從第一眼看到她,林長風(fēng)就覺得, 她不大像魔頭, 倒很像小孩子。 現(xiàn)在也是如此。 黑衣長發(fā)的女子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 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樣,不靠近也不遠(yuǎn)離,只是一直盯著看。糖是小孩子喜歡的口味,小孩子喜歡的五顏六色,她的目光落在上面, 就有些移不開似的。他的手指動了動, 她的眼睛也隨著轉(zhuǎn)了轉(zhuǎn)。他放下手,她也隨著偏了偏頭。 不像活了一千二百年的魔修, 倒像是一只小狗。 她懵懵懂懂地看著這把糖, 那神情幾乎可以用天真無邪來形容了。 “糖……糖是什么?” 他聽見她問。純?nèi)坏睦Щ笈c好奇,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情緒。 不憤怒,也不羞恥。因為不明白,自然而然便這么問了。 林長風(fēng)在這一瞬間, 有點沒法把她和一路所見到的尸山血海聯(lián)系起來。 無論是夜市上散落的書閣弟子的殘肢碎尸,還是尸骨林外無數(shù)被懸掛起來的干尸骨骸, 好像都無法和這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聯(lián)系起來。 他握著糖塊的手頓了頓,到底還是遞了出去。 死魔看了他一會兒, 漆黑的影子一卷,便從他手中卷走了糖塊。 死氣在林長風(fēng)手掌上留下一片焦黑的灼痕,卻也不痛,只是有種自己正在被慢慢腐蝕的錯覺,令人感覺有些奇妙。 林長風(fēng)張開手,回春訣的靈力對抗著侵蝕的死氣,死rou復(fù)生之時,反而帶起了奇異的痛意。倒像是傷口遲了一步才開始出血。 作為修道之人,他自然是耐痛的。 這點痛意無法讓他失態(tài),卻讓他明白,眼前這個有著孩子一樣眼睛的女人,確實是這片尸骨林的主人,四魔之一的死魔。 死魔卻沒有再留意他。 她像小狗撥弄小球一樣,用手指來回翻弄著那些五彩繽紛的糖塊,也不吃,只是好玩似的撥來撥去。 林長風(fēng)靜靜地看著,到底還是開了口。 “糖是用來吃的?!?/br> 他又摸出一枚糖塊,放慢了動作,送入自己口中,輕輕咀嚼了兩下。 “像這樣?!彼粗滥дf,“是要這樣吃的?!?/br> 死魔看了他一會兒,才學(xué)著他的樣子,把糖放進自己嘴里。 而后,她驀地睜大了眼睛。 像是有人在她嘴里猛地揍了一拳似的,從未知曉的某種味道驟然在口中蔓延開來,沖得大腦都微微眩暈起來。 死魔莫名覺得,曾經(jīng)在河岸邊遠(yuǎn)望過的煙花,在她嘴里炸開了。 星星落了下來,金色的銀色的繽紛的焰火,在這一刻都落入了她的懷抱。 眼前的一切,都在這一刻模糊了下來。除了紛紛墜落又消失的星星,她好像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后來,林長風(fēng)告訴她,這個味道就是“甜”。 暴力一樣,蠻不講理,讓人不知所措的甜。 〈九〉 死魔沒有殺林長風(fēng)。 她留下了他。在所有玩具中,林長風(fēng)是最合她心意的玩具。 她吃光了林長風(fēng)送的糖,被那種名為“甜”的暴力沖得暈暈乎乎的,便早早睡下了。 林長風(fēng)便隨著自己的心意在行宮中行走起來。 空蕩蕩的宮殿中落滿了灰塵,隨著歲月流逝,不少地方都出現(xiàn)了風(fēng)化坍塌,不知道是誰曾經(jīng)在這里大戰(zhàn)過,林長風(fēng)甚至在地上看到了十?dāng)?shù)處駭人的深刻劍痕。 他于劍之一道也算略通一二,方一看到那劍痕,便不由得蹙起眉頭。 那劍意之中,充滿了狂暴的欲望,近乎冷酷的狂喜,劍勢來得狠絕又迅疾,充滿了唯我獨尊的狂妄。 過了這么久,也依然如同一道冷笑,縱橫在大地之上。 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才能留得下這樣的劍意。 林長風(fēng)收回視線,慢慢穿過回廊。 他自然感覺得到,死的陰影如同某種活物,悄無聲息地緊追著他的腳步。無論他要去哪里,死都在注視著。 這與死魔是否真的睡下了無關(guān)。 不過是死亡不可能放過已到手的獵物。 整座行宮……不,整座尸骨林,都是死的巢窠,一旦落入,便不要想能輕易離去。 林長風(fēng)倒也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君子一諾千金,他既然已同死魔達成了協(xié)議,便沒有毀諾的道理。 他只是想看一看,死魔的行宮之中,究竟是怎樣一種景況。 這座行宮似乎也已經(jīng)隨著昔日的帝王死去了??床坏綄m女如花滿春殿,也看不到玉樹瓊枝作煙蘿。只有滿地的荒蕪破敗,如同早已死去的巨獸所殘留的骨殖。 在死寂中,響起的只有林長風(fēng)一人的腳步。 而后,他聽到了第二人的呼吸。 林長風(fēng)停下腳步,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那扇門。 他在門后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盡管微弱無比,盡管痛苦不堪,也是一個活人。 林長風(fēng)伸手推開門,見到了垂死的少年。 他的胸腔被整個打開了,腹部更是完全被撕成了兩半,在翻卷的肌rou下,可以看到裸露的臟器,隨著每一下呼吸而痛苦不堪地顫動著。他大抵已經(jīng)活不了多久了,林長風(fēng)能清楚看到死氣在他的臟腑之中翻涌,像是某種黑色的手,攫取著這個瀕死之人最后一絲生機。 見到他來,少年渾濁的眼睛里驟然亮起了一絲光彩。 “救……救我……” 他茫然地開口,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說什么似的,聲音低得如同囈語。 林長風(fēng)怔在那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握住少年的手,這才發(fā)覺自己在顫抖。 “沒事。”他輕聲安慰著這個幾乎失去意識的孩子,“我會救你……別怕,我來想辦法,我在這,我一定會救你……” 連林長風(fēng)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話語是如何的顛三倒四,句不成句。 少年卻像被這虛無的安撫寬慰到了一樣,微微彎起眼來。 林長風(fēng)竭盡全力去救了。 然而這世上有一個詞,叫做回天乏術(shù)。 少年的傷勢實在太重,又被死魔折磨了太久,他的臟器大半都已經(jīng)在死氣中衰竭了,無論林長風(fēng)如何努力,他也無法讓已經(jīng)死了的東西活過來。 少年也知道這一點,精神稍好一些后,他便也勸林長風(fēng)別管他,快些逃走。 “我知道,我已經(jīng)沒救了?!鄙倌陮λf,“只是我還有個師父,他老人家年紀(jì)大了,有些記不住事,我怕他過的不好,等你出去以后,能不能幫我看看他?他在江南道一所名叫的江云觀的道觀里,那個道觀很偏遠(yuǎn),很少有人去……你幫我、幫我看看他?!?/br> 他喘著氣,張大了無神的眼睛,慢慢說了下去。 “師父……爺爺他太老了,經(jīng)不起刺激……你同他說,裴靖闖蕩江湖的時候碰到了一個漂亮大小姐,上門做人家的倒插門女婿去了……我給他丟人了,不好意思見他……以后有機會……有機會我再去看他……” “好?!?/br> 林長風(fēng)只能應(yīng)著,他握住少年的手,回春訣的靈力源源不絕輸送過去,卻都是杯水車薪。 “我應(yīng)該聽師父的話……”少年的眼睛漸漸黯淡下去,“爺爺說得對……外面厲害的人多了去了……我那點本事算什么……要是早點聽他的話……就好了……” 他的聲音慢慢微弱下去,氣息也一點一點斷絕。 林長風(fēng)抱著死去的少年,許久都無法言語。 從少年的只言片語之間,他幾乎能想象到,那是怎樣一個故事。 一個剛告辭了師門的散修少年,迫不及待地投身到這片廣袤的天地之中。他夢想著萬眾敬仰,夢想著功成名就,夢想著一切少年人會夢想的東西。 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總以為自己的本事天下第一,總想做個大事來證明自己,爭取一朝聞名天下知。 他闖進這天地之間,還以為自己是闖進了自己的夢里。 最終,他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死在了這座行宮之中,只有林長風(fēng)這樣一個陌路人,見證了他的末路。 林長風(fēng)脫下自己的外衣,搭在少年的身上,擋住了那些不堪而又猙獰的傷口。 他理了理少年的鬢發(fā)和衣冠,讓他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他想,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少年人荒唐輕狂的夢,就算無法實現(xiàn),也不該落得這樣凄慘的收稍。 他可以變得庸碌,也可以變得沉穩(wěn),可以圓滑世故,也可以憤世嫉俗,可以繼續(xù)在外面闖蕩,也可以選擇回到家鄉(xiāng)將外面的一切拋之腦后,老了以后拿來下酒…… 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該是在這樣一個年紀(jì),以這樣一種凄慘的方式死去。 這不是一個教訓(xùn)。 這是蠻不講理的暴行。 他沉默著坐了很久,直到第一道晨光穿透了破損的墻面,落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