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 第162節(jié)
“好了?!?/br> 白飛鴻的手抵在花非花胸口,制止他繼續(xù)說下去,倒不是她覺得他說的有什么不對,只是這終究是蜀山劍閣的地界,江天月作為劍閣的繼承人親自來道歉,她不能不賣他一個面子。 她靜靜看著江天月,片刻之后,忽然開了口:“這些話你不應(yīng)當同我說。” 白飛鴻收回攔著花非花的手,攏進衣袖之中,神色淡漠。她并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看起來究竟有多么像希夷。 “險些遇害的人是我?guī)煹??!彼溃拔译m是他的師姐,也沒有替他決斷的權(quán)力?!?/br> 那目光越過江天月,落在戴鳴的面上,她的話雖是對著江天月說的,目光卻對著戴鳴。 “江道友也不必替你師弟將話說的那么滿。”她的目光終于回到了江天月臉上,“失了手臂的人是他,他要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怎樣想,旁人也強迫不得。你認為呢?” 江天月一時啞口無言,沉默一會兒之后,他再度對著白飛鴻拱了拱手。 “是我妄言了?!彼徽f了這樣一句。 白飛鴻閉了閉眼。 云夢澤要不要原諒戴鳴,那是他自己的事。戴鳴會不會繼續(xù)憎恨云夢澤,旁人也左右不得。歸根結(jié)底,每個人都只能管好自己的事情。刀沒有落在她白飛鴻身上,失去手臂的也不是江天月。無論他們的經(jīng)歷有多么相近,也終究不曾真正替代過那個人去遭受那么一輪罪。 唯有他們自己,才能決定要怎么想,怎么做。 她在這里談什么原不原諒,他在那里說什么約不約束,都不過是妄言罷了。 花非花站在一旁看著白飛鴻,難得沒有開口嘲諷,也沒有陰陽怪氣,只是稍稍側(cè)過了頭,鬢發(fā)的陰影遮蔽了他半張臉,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究竟露出了什么樣的表情。 “好了?!?/br> 見幾名小輩都陷入沉默,昆侖墟掌門再度開了口。 “論理說,老頭子我方才說了那些話,此刻是不應(yīng)當再開口了。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一問幾位小友。” 他斂了笑,目光落在戴鳴臉上,語氣倒照舊是和煦的。 “云夢澤可曾對你們做過不好的事情?” 江天月?lián)u了搖頭:“不曾。” 戴鳴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此刻也終究是緩緩低下頭去,從喉中艱澀地擠出了兩個字。 “……沒有?!?/br> “你們以為,陸遲明弒父殺母是受了云夢澤的教唆嗎?” 江天月再度搖了搖頭,倒是戴鳴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里如有火光。 “我還沒有蠢到會這么想!” “的確。”掌門微微頷首,“就算先前有那樣的念頭,看了云夢澤身上的傷,沒有人還能繼續(xù)這樣想?!?/br> “……” 戴鳴咬緊牙關(guān),如同在和自己較勁,又像是想要繼續(xù)緊攥著某個念頭不放手一樣,死死攥著拳頭,手背青筋暴起,幾乎就要淌下血來。 掌門卻渾然不覺一般,只靜靜地望著他,繼續(xù)問了下去:“你既然知道那些事都與他無關(guān),也知道他從不曾傷害過你們,那你為何要憎恨他?只因為他是陸遲明的弟弟?” 戴鳴渾身顫抖起來:“可他的確是陸遲明的弟弟,而且那個魔頭唯獨只放過了他——” “可那又如何?” 不同于白飛鴻,卓空群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diào)仍舊是一團和氣,仿佛在說一件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戴鳴怔住了。 江天月與白飛鴻也怔住了。 唯有花非花的面上,極為短促地閃過了一絲冷笑。 “云夢澤是陸遲明的弟弟,他從陸遲明的手中活下來了,這都不過是他運氣不好罷了?!闭崎T溫聲同戴鳴講著道理,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一絲不耐煩的模樣,“你與他之間并無恩怨,殺了崔閣主與劍閣子弟,斷了你的手臂與寶劍的人,是陸遲明而非云夢澤。你要恨,要報復(fù)的人都是陸遲明。本末倒置,舍本逐末,你應(yīng)當明白,這是修真之人的大忌?!?/br> 戴鳴張了張口,怎么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這世間最難駁斥的,就是正確的道理。 無論心中燃燒著怎樣的仇怨,但是此時此刻,戴鳴都不得不承認,卓空群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對到了無可否認的程度。 卓空群伸出手來,在戴鳴完好的那邊肩膀上拍了拍。他的動作很輕,也很鄭重。戴鳴茫然抬起頭來,對上了老者的眼睛。 “你還很年輕。”他的語氣中帶著長輩的關(guān)懷,“你的路還有很長,千萬不要在這種時候就自暴自棄,胡亂把自己和旁人的前途一起毀掉。我聽人說,你本是打算殺了云夢澤后自裁謝罪?太不值當了,若是要報復(fù),也應(yīng)當對著正確的人。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很寶貴的,你應(yīng)當把它用在正確的方向上。你的目標,應(yīng)當只有陸遲明才對?!?/br> 戴鳴沉默了很久很久,方才緩緩地、沉重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彼粗靠杖海讨?,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禮,“感謝您的教誨?!?/br> 被卓空群的分析說服的,還有江天月等人。劍閣弟子們面上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羞愧之色,似乎是被掌門的話語點醒了,他們先前的遷怒有多么不講道理,又有多么站不住腳。 “十分感謝。是我無能,未能及時教導(dǎo)同門,讓幾位見笑了?!?/br> 江天月拱手,與戴鳴一同向掌門道歉。 “待到日后拜訪昆侖墟之時,我再領(lǐng)著師弟親自上門向云公子道歉。” “如此甚好?!?/br> 掌門微微頷首,捋了捋自己的胡須。 “那么,江道友,各位同仁,就此別過?!?/br> “就此別過?!?/br> 待拱手江天月告辭,掌門方才回過頭來,嘉獎似的看向白飛鴻。 “你保護了師弟,你做得很好?!?/br> 白飛鴻低下頭去,說了一句“不敢當”。掌門笑著擺擺手,示意她把頭抬起來。 “說什么不敢當,我昆侖墟的門徒,就當如此?!?/br> 他說著,又看向在場的其他弟子們,目光慈和,圓圓的臉上照舊是一團和氣。 “無論發(fā)生什么變故,你們都是我昆侖子弟。無論旁人說什么,云夢澤是我派弟子這件事都不會有所改變。你們要如常待他。修真修心,我輩修道中人,不可學(xué)那等捧高踩低、欺下媚上的作態(tài)。聲名家世均是外物,唯有本真大道值得追求。你們可明白?” 白飛鴻持劍頷首,一眾弟子都低頭稱是。 掌門聽著這齊齊的聲音,滿意地點了點頭,背手離開了此地。 花非花看著他的背影,面上無聲地攀上了一抹冷笑。 “還真是老樣子……”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和先前一樣,那抹冷笑也是轉(zhuǎn)瞬即逝,待到旁人終于抬起頭時,他唇邊的冷笑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抬起手來,一把攬住白飛鴻的脖子,毫不客氣地把全身的體重都壓了上去。 “對了,阿白,你接下來打算干些什么?”他笑瞇瞇地看著白飛鴻,沒什么正形地勒了一下她的脖子,“難得輕松一下,要不要去飛舟旁邊看看云海?馬上就是黃昏了,錯過晚霞多可惜啊。” “我打算去看看阿澤?!卑罪w鴻抬起手來,不客氣地推開了花非花的胳膊,“你沉死了,不要壓我?!?/br> “嘖?!被ǚ腔ㄟ屏诉粕?,露出些許不快之色,“那臭小子就在逍遙游里,你覺得他能出什么事?不看也沒關(guān)系吧!” “好了好了,你自己去玩。”白飛鴻推開他,全沒有跟他胡鬧的打算,“我先走了,回頭再去找你好不好?” 見她離去的想法如此堅決,花非花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悻悻地松了手。常晏晏看看他們,忽然笑瞇瞇地伸出手去,挽住白飛鴻的手臂。 “我同你一起去好了,飛鴻jiejie?!彼H昵地貼近白飛鴻的手臂,“剛好我也要去給小師弟換換藥,我們一起吧!” 白飛鴻一怔,而后微微頷首。 “也好?!?/br> 她只說了這一句,便默許了常晏晏與她一起離去。只是兩個人走著走著,常晏晏卻忽然搖搖欲墜,她只胡亂呢喃了一句什么,便軟了身體,向下倒去。 “晏晏?” 白飛鴻忙接住她,不讓她墜到地上,觸手所及,只覺得她身子熱得發(fā)燙。她愣了愣,忙解開常晏晏的衣襟,拉下右肩的衣領(lǐng),只見到那只紅蝶在她的肩頭振翅欲飛,紅得幾乎能滴下血來。 …… …… …… “盡顧著給別人看病,自己的身體倒是不上心。” 飛舟內(nèi)自然備有藥房,白飛鴻將常晏晏安置在榻上,嫻熟地從藥柜里尋出自己要的靈草與仙丹,一樣一樣調(diào)配好。一邊調(diào)著藥,一邊忍不住又要罵她。 “先前蝶蠱發(fā)作了一輪就留下了不少虧空,你倒是一點不在意。不周峰那么多靈丹妙藥也沒見你取用,生生耽誤到現(xiàn)在,不難受嗎?” 常晏晏窩在被窩里,聽著白飛鴻訓(xùn)斥她,面上是乖巧聽訓(xùn)的模樣,一雙眼睛卻是亮亮的,追逐著白飛鴻忙進忙出的身影。 她心里是高興的,只是嘴上還是要給自己辯駁兩句:“可是蝶蠱已經(jīng)很讓師父cao心了,那些藥那么珍貴,我怎么好意思用……” 白飛鴻聽不得這話,一抬手便打斷了她。 “你是先生的弟子,你要用藥,誰能說出一句不是來?”她終于調(diào)好了藥,端著藥盞便坐到了床榻邊,“會為他人著想是好事,但過了頭,傷了自己就不值當了。你的身體本就被蝶蠱虧空得厲害,這些天來又處處cao勞,耗費了大量的靈力去治療別人,把你自己的底子都毀了個七七八八,你還覺得這是好事嗎?” “是我錯了,飛鴻jiejie?!背j剃坦郧傻皖^,將半張臉縮進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睛仍然望著白飛鴻,“下次不會了?!?/br> “唉。我也不是要罵你?!?/br> 白飛鴻將藥盞擱在一邊,常晏晏燒得很厲害,她替這個不省心的師妹換了一塊冷水帕子,這才端起靈藥來喂她。 “只是,你要再多愛惜自己一點才是?!彼艘簧姿幹f到常晏晏唇邊,“好了,把藥喝掉。我知道你吃不得苦,特意把苦藥換掉了,又多加了些蜂蜜——別這樣看我,再看也得吃藥。” 常晏晏似幽怨似欣悅地看了白飛鴻一眼,到底是張開口,乖乖地由著白飛鴻喂了她一碗藥,又塞了個蜜餞到她嘴里。蜜餞的味道沖淡了嘴里古怪的苦味,常晏晏看著她,小小地笑了笑,輕聲埋怨起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br> “不是小孩倒是好好吃藥?!?/br> 喂完藥之后,白飛鴻又用一塊新的帕子替她拭汗。她是照顧病人照顧慣了的,動作一向麻利,不消多時便做得一切妥當。在她要收手的時候,常晏晏忽然從被窩里探出手來,牽住她的手,輕輕將臉龐貼在她的手掌上,好一會兒才閉上眼睛。 片刻之后,她忽然笑起來。 “飛鴻jiejie,你記得嗎?”她看著她,輕聲說,“我剛?cè)腴T的那一年,第一次蝶蠱發(fā)作的時候,你也是這樣照料我的?!?/br> 白飛鴻摸摸她的額頭。 她自然記得。 那時候的常晏晏還是個小姑娘,蝶蠱發(fā)作之時生不如死,就算設(shè)下了法陣,備好了靈藥,焚起安神香,也依然難以遏制那種痛苦。那樣一個小姑娘,卻已經(jīng)很能忍痛了,她死死咬緊牙關(guān),整個人蜷成一團,就算流了一身一臉的冷汗,就算把拳頭咬出血來,也不肯慘叫出聲。 她看不得小孩子受那樣的罪,所以只要有空,就會去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