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 第192節(jié)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她抬起頭來, 看向那邊戰(zhàn)斗的兩人, 在火與劍的交鋒中,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那個男人, 正帶著她從未見過的神情。 那是憎恨, 深入骨髓的憎恨。 憎恨的火焰燃盡了一切, 他從此再也不會回頭。 無論是她上一世曾經(jīng)愛過的那個少年,還是她這一世最好的那個朋友,都不會再回來了。 于是, 白飛鴻終于明白了。 ——她再也帶不回他。 冰凍的軀體在這一瞬間,從胸腔深處綻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 痛楚遲了一刻, 終于在丹田深處迸裂開來。 白飛鴻深深地弓下身去,用殘缺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些被強(qiáng)行壓抑到冰面之下的情緒, 在這一瞬間盡數(shù)翻涌上來,不給她一絲一毫掙扎的機(jī)會,沒頂而上。 鮮血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被四溢的靈氣所冰封的地面上,碎成了細(xì)小的血花。 白飛鴻在這一刻,終于不得不面對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妄念—— ——她想要帶回他。 她居然,一直想要帶回他。 殷風(fēng)烈也好,花非花也罷,在她的心里,她其實一直都很明白——他們共度過的那些歲月,并不都是假的。很多很多時候,她都能感覺到,他說的話,做的事,那些好,那些溫柔……全都是真的。 她不能承認(rèn)。 在他做了那些事之后,她不能承認(rèn),她無法承認(rèn),她也不被允許承認(rèn)。就連這樣的念頭,想一想都顯得可笑,都顯得愚蠢。 更加愚蠢的是她心中所懷有的那個愿望。 ……到他的面前,問出一個為什么。 問出為什么……然后呢? 冰裂的聲音驟然迸碎,在她的身上撕扯開更深也更大的裂縫。 然后…… 然后她要做什么? 白飛鴻原本以為,她想要?dú)⒘怂?/br> 然而此時此刻,她苦苦尋求的真相落入她手中的這一瞬間——她終于明白了,她真正渴求的,并不是那個結(jié)果。 她想要把他帶回來,想要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她想要知道,她做些什么才能阻止他,才能阻止他變成她所完全不認(rèn)識的樣子。 這個愿望太過愚蠢,太過虛妄。所以不可言說。不只是對著旁人,就算是對著她自己的心,也是不可言說。 因為知道不可實現(xiàn)。不可實現(xiàn)的愿望不過只是妄念。這樣的愿望只是想一想都會受人恥笑,所以不能說出口,也無法說出口。 最好最好,甚至不要有過那樣的愿望。 不要像一個為愛盲目的蠢女人,不要像一個軟弱無力的傻女孩,不要像小孩子一樣幼稚得不肯接受現(xiàn)實——所以,不可以有那種愿望。 只是那么想過一下子,對白飛鴻來說,都是可恥的,都是不可原諒的。 所以她用恨扼殺了它,用殺意摁死了它,用責(zé)任、義務(wù)、擔(dān)當(dāng)以及其他一切外在的字眼把它埋住,牢牢壓住,不見天日,不可告人。 那個念頭就這樣被深深地藏著,被深深地壓抑下去,甚至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認(rèn),哪怕沒有任何人在的時候,對著她自己,她也不肯把那句話說出口。 ——我想要讓你回來。 ——我希望我們還能和以前一樣。 ——我希望我可以為你做些什么,就像你曾經(jīng)為我所做的那樣。 就像她曾經(jīng)被他如英雄一般拯救了那樣,她的心里,其實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的英雄。 但是這一刻,白飛鴻終于意識到這是絕無可能的。 殷風(fēng)烈絕不原諒,絕不回頭,絕不改變主意——而那個動機(jī)、那個悲劇發(fā)生在他們出生之前。 在理解了那個“為什么”的一瞬間,白飛鴻也完全明白了。 就算重來一世,她也還是來不及。一切在她出生之前都已塵埃落定,無論她做什么也不可能改變了。 她終于意識到了。 而她也終于徹底絕望了。 但是…… 白飛鴻低下頭,用布滿裂紋的手抓緊了青女劍。 僅僅是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的手臂發(fā)出了刺耳的碎裂之聲。更深的痛楚在她的四肢百骸之中擴(kuò)散開來。 無情道的道心動搖,反噬也比什么都更強(qiáng)。 與她突破無我之境前,差一點(diǎn)就溶解于其中的那一回相比,這一回來得更加兇險,也更加殘酷。 道心破碎反映在了她外在的身軀之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動作,都伴隨著無可名狀的劇痛。 白飛鴻卻無視了這一切。 她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以青女劍為支撐,緩緩地站了起來。 雖然還有一些搖晃,雖然每個動作都會讓身上崩裂開更多的裂口,但她還是站了起來。 而后,她抬起頭,看向戰(zhàn)場的另一邊。 那邊,掌門與殷風(fēng)烈的交戰(zhàn)也到了尾聲。 曾經(jīng)縱橫四海的昆侖墟掌門,到底是老了。 獻(xiàn)祭了自己一半骨血與大半修為,又經(jīng)過了這樣多年的衰老折磨,卓空群已經(jīng)不再可能贏得過正當(dāng)盛年的殷風(fēng)烈——在他涅槃了那樣多次之后,更加不可能。 白飛鴻的心中,再一次閃過了一絲諷刺般的了然。 ……也難怪他前世會在殷風(fēng)烈重傷覺醒血脈之時,把他押下歸墟作為祭品。 她握緊青女劍。緩緩地向前一步。 格拉,格拉。 冰裂之聲進(jìn)一步擴(kuò)大。 ——必須阻止。 白飛鴻這樣想。 ——不想阻止。 她的心這樣說。 ——你恨他。恨這個幾乎殺害了你的父親,一度毀滅了昆侖墟的男人。 白飛鴻這樣想。 ——我確實恨他,恨他這樣對我,恨他明知道這一切對我有多么重要,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們從我的身邊奪走了。 她的心這樣說。 可是,卻有更多的回憶,在她的眼前搖曳了。 是聞人歌殘破而森白的遺骨,是林寶婺血淋淋的頭顱。 是少年第一次對她微笑的樣子,他是第一個對她那樣好的人。 是血腥而黑暗的洞窟,是她腳下的尸山血海與累累白骨。 她的第一把劍是他為她選的,也是他第一個教會了她該怎么握劍。 是聞人歌倒在她眼前的樣子,是云夢澤鮮血淋漓的身軀。 是花非花同她插科打諢的模樣,是他們一起在月夜里痛飲過的美酒。 那個時候,他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冷冷地注視著她。 那個時候,在雪盈川那位橫暴的魔尊面前,也是他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擋在了她的身前。 ——我要阻止他復(fù)仇。 白飛鴻握緊了劍,逼迫自己再度邁出了腳步。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 對上殷風(fēng)烈的眼睛時,她張了張口,說出的卻是另一句話。 “住手罷?!?/br> 她痛恨自己的聲音,痛恨從自己口中吐出的每一個音節(jié),她痛恨這軟弱的音調(diào),痛恨自己這近乎示弱的姿態(tài),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自己居然到這一刻還對他有所期待。 我應(yīng)該殺了他。 我必須像他對我那樣冷酷地對待他。不應(yīng)該同他說話,不應(yīng)該有一絲一毫的諒解,不應(yīng)該存有一星半點(diǎn)的溫存。不留余地,毫不留情。 殺了他。 在他說出讓我動搖的話之前殺了他。 在我想起更多他的好之前——?dú)⒘怂?/br> 然而—— 握住青女劍的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動彈。 白飛鴻從未有任何一刻曾像這樣憎恨她自己。 她甚至覺得,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在這一刻說出的話。 住手罷。 簡直就是在哀求了。 她這樣想。 “夠了?!?/br> 她馬上說,只是不知道是對著他,還是對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