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就聽見陵愿低低一笑,像極了那種電影里頂著一張小白花臉蛋卻做盡了壞事的大反派。 “哥哥的脈搏,在動?!?/br> ——脈搏當然會動。 ——緊張,平靜,沖動,隱瞞,思索,這些都會讓人產(chǎn)生最原始的身體反應(yīng)。 嘴巴會騙人,眼神也會。 但如果你摸著他的心臟,脈搏,手腕內(nèi)側(cè)的溫度。 ——說謊是最沒有用的抵抗。 顧翕的僵硬從手指開始,陵愿摸到了他的脈搏跳動又變快了。 “哥哥在緊張?!?/br> “我,我緊張個屁。” 顧翕想要抽出手,人在最暴露的時候,尤其是身體和心靈的雙重裸露下,會很想要找到一個藏身之所,所以他將毯子抽了過來,胡亂蓋住了自己,在黑暗里找到了一絲慰藉。 “是你不想看著我的。” 陵愿在毯子外的聲音比毯子還柔軟,叫顧翕的心臟又翕動起來。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試圖沖破他的封閉而萌芽,好像有什么樣的情緒在對抗著他一貫的驕傲自尊和自我貶低。 或許是因為卻缺氧,又或許是因為燥熱。 顧翕覺得臉很燙,燙得像是烙鐵在滋滋作響。 他仿佛聞到了自己燒焦的氣味,像塊臭豬rou,又像是一塊木屑,被放進了火爐里,噼里啪啦地到處濺出火星。 他幾乎要把毯子燃著了。 在被他摳破之前。 陵愿將躲在毯子里的顧翕輕輕地抱住,像是從前他躲在柜子里那樣,說道:“如果哥哥不想出來,我就一直在這里。” ——哥哥不想看見我,那我就在外面。 小小的陵愿就是一塊牛皮糖,又甜又膩,顧翕就是那個不想吃,又舍不得而扔掉的人,怕空氣里的灰塵沾上了那甜味,怕螞蟻貪婪,怕世道齷齪。 他的牛皮糖只有一塊啊。 他不想分給別人。 ——你為什么聽不懂我說話,我不喜歡你,走開啊。 ——可是哥哥一個人,我陪著你,不好嗎?——我不要你陪,我一點都不可憐! ——不是可憐,是我想陪著你。 他的腦海里突然鉆進了很多的對話,仿佛是從時空的裂縫突然之間被一陣大風刮來的,他幾乎都已經(jīng)忘記的那些話。 他快要分不清今夕何夕,不由自主地說道:“陵愿,人家都說你聰明,可我覺得你真是傻透了?!?/br> 他蒙在被子里,才有勇氣繼續(xù)說下去。 “你想要的愛情,我給不了。” 顧翕閉上眼,死寂一般的說道。 “我愛你,就會傷害你。” 他的掌心被指甲刺得發(fā)白,牙齒打架,好像進了極冷的地方。 “不會的?!?/br> 陵愿抱緊了他。 “我以前對你做的那些事,你都不在乎嗎?” “不在乎?!?/br> “可是我在乎,我不想變成一個瘋子!” 像顧安月一樣,最后自殺的瘋子。 他裹挾著毯子,踉蹌地下了床,眼眶發(fā)紅,腿間還有yin靡的液體,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簇明亮卻要燃燒殆盡的火焰。 “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我從來不是什么顧家的大少爺,我就是個下賤的可憐蟲,被顧云開從一個瘋女人手里救了回來,我沒上過完整的小學(xué),整整一年半都在家里需要治療,我自殘,無數(shù)次想要淹死在水里,還傷害無辜的動物,還有你,每次你在我面前露出那天真的樣子,我就想要撕碎你的臉!” 他的面容扭曲,像極了一個吸毒犯,或是一個正在發(fā)病的精神病人。他沒有大吼大叫,只是顫抖著,用仿佛冰雹一般的聲音,砸到了陵愿身上。 只要陵愿疼,他就能獲得解脫一樣。 否則他一定會想顧安月一樣,不是自己瘋了死了,就是把愛的人逼的走投無路。 “你想人生都和一個神經(jīng)病糾纏在一起,是嗎陵愿?” 他想要笑,想要讓陵愿害怕,他甚至開始回憶顧安月恐嚇他的模樣,他記得顧安月上挑的眉眼,精致的妝容,還有無盡的冷笑。 她嘲諷顧翕,蠱惑顧翕。讓顧翕和她一起去死,擺脫這個骯臟的人間。 可是他學(xué)不會。 從前他沒有聽顧安月的話,喝下放了有毒藥物的牛奶,現(xiàn)在也不會讓陵愿來給他陪葬。 他太臟了。 “我知道?!?/br> 陵愿看著他,眼里有溫柔的夕陽。 “我給你?!?/br> 他伸出手,潔白又干凈,像是一朵綻放的梔子花。 “我什么都給你,命也給你。哥哥,你不要害怕。我永遠在這里?!?/br> 他像是背負了一整個宇宙的光年和星塵,那么巨大,那么遙遠,卻又散發(fā)著無法抗拒的誘惑,如果這世上有一整套誘惑人心的公式,那一定是在陵愿的手里。 他要怎么忍得住,不去觸碰那只手,像是很久之前,他凝視著那件校服,他可以寂寞地站一整天,用二十四小時去研究上面落下的氣味,清晨他會路過一個十個不同顏色的公交站,轉(zhuǎn)過四五條街,沾染奶油和落葉的香氣。 他會翻過幾本書,用黑筆,紅筆,藍筆在上面寫下好看的字跡。油墨會沾到袖口,會被洗衣液洗的很干凈。 他會撐著下巴,托著腮幫,有時會皺眉,于是袖子就會擦過他的臉頰,頭發(fā),他的眼里生長了萬物的希望,如同希臘神話里,毀滅一切又創(chuàng)造一切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