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這樣至少她的孩子擁有夢想時，不會再重溫她的遺憾。

    目睹過去的自己在眼前頹然走過，趙悅?cè)婚]上雙眼，決定忘記這一切。

    她只要記住一幕就好，記住最璀璨的那一幕——

    作為女主角，她站上劇目的舞臺中央。

    一曲舞畢，無人質(zhì)疑，只有驚艷的喝彩余音繞梁。

    *

    嘉榆十八歲的那天，自己出資給自己辦了一場小型的成人禮。

    邀請的嘉賓，只有他本人，還有身為母親的她而已。

    他給她帶來了好消息，作為匿名歌手出道兩年，他已經(jīng)攢夠了足夠的錢，給他和她換一套大房子。

    他準備明天就帶她去看戶型，只要她喜歡，都能隨便挑。

    巨大的喜悅沖擊著她的大腦。

    過往一切的陰云突然掀開，她被眼前驟然出現(xiàn)的強光迷暈了雙眼。

    她高興得暈乎乎的，問眼前成長得比父親還要高大帥氣的兒子，有沒有創(chuàng)作過適合舞蹈的歌曲。

    她想久違地跳一支舞。

    時隔十八年的。

    在兒子親手寫下的浪漫舞曲里，她飄飄然跳起一支獨舞。

    臺上僅她一人，臺下僅一名觀眾。

    她以為自己會跳得生疏，可起舞的記憶刻在她骨血里。

    只要她抬起手，旋起腳尖，舞步就如新生的花綻放在她腳邊。

    “嘉榆，記得給我拍一張照片?！?/br>
    咔嚓。

    她聽見兒子手機的快門聲。

    她看見畫面里自己穿著樸素的睡裙，在成人禮燈帶與蛋糕的燭光中，身影朦朧。

    看不清也好。

    就算有瑕疵也一并看不清。

    她滿意地笑著，手指拂過屏幕上的畫面。

    趙悅?cè)豢粗凉M意的笑，混沌的記憶一窩蜂涌入大腦。

    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呢?

    趙悅?cè)幌肫饋砹恕?/br>
    她好像生病了。

    不是身體上的病，是腦子的病，但會作用在她的身體，讓她越來越疲憊，越來越笨重。

    她記得自己每天下班都很焦慮，心里火燒火燎的，像是要燒死自己。

    她聽見自己總會意識斷片，清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蜷在床上，喉嚨沙啞作痛……

    而年幼的嘉榆走進臥室，會問她“mama你為什么尖叫”，她卻不記得自己這么做過。

    她猜自己是在用尖叫釋放無處發(fā)泄的情緒。

    她盡力限制自己這么做，因為她那有音樂天賦的寶貝兒子，對聲音很敏感。

    她要忍住。

    哪怕被父母“背叛”，要忍住;哪怕被丈夫“背叛”，要忍住;哪怕被夢想“背叛”，要忍住;哪怕被自己“背叛”，也要忍住……

    至少她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不該重蹈悲劇的一生。

    她成功了。

    她做到了。

    她堅持了十八年。

    直到她的孩子帶來天大的好消息。

    腦子里繃了十八年的那根弦，終于經(jīng)受不住磨損，在那一支舞中，潰敗斷裂。

    她在周遭人詫異的注視中，舉止?jié)u漸從普通人，淪為所謂的“精神病”。

    她開始什么也記不住。

    趙悅?cè)惶嵝炎约?，要記住快樂的事，不要記前因后果?/br>
    所以她至少記住了那燭火搖曳的夜晚，記住她在成人的兒子眼中獨舞的美麗的自己。

    所以在一個眾人深睡的夜晚，她想念起快樂的燭火，她想重溫回憶中的畫面。

    被禁止玩火的她，掏出口袋中路邊撿來的火柴。

    紅色的焰火，溫柔地卷上窗簾的末尾……

    *

    趙悅?cè)蛔诖策叀?/br>
    攝影師時冬暖問她，還有沒有要拍攝的照片，她仔細思考過后，搖了搖頭。

    這回，鎮(zhèn)定的是時冬暖。

    在母親斷斷續(xù)續(xù)的補充中得知真相的韓嘉榆，卻不自控地紅了眼眶。

    趙悅?cè)粵]有看韓嘉榆，依舊注視著時冬暖的臉。

    但眼神溫柔成熟，不似少女的懵懂，也不似青年的迷茫。

    時冬暖猜想，她的記憶應該是回到了現(xiàn)在的時間線。

    他試探著呼喚：“趙阿姨?”

    得到了趙悅?cè)蛔匀稽c頭的回應。

    三人在寂靜的病房中，一時無言。

    似乎把她喚回現(xiàn)實，任務就已經(jīng)完成。

    奈何若有若無的傷感如吹進窗沿的風，并無實體，卻無法驅(qū)散。

    時冬暖總覺得不夠。

    他直覺這一程只是走到了現(xiàn)在，卻無法通往未來。

    “冬冬，問問她困不困，要不要休息?！表n嘉榆啞聲對他說，只能通過他與母親傳話。

    但他卻搖頭，沒回應韓嘉榆，而是看向趙悅?cè)?，問：“趙阿姨，您想不想，現(xiàn)在再跳一支舞?”

    趙悅?cè)坏捻饬亮艘凰?，但很快暗下去，不好意思道：“我不會跳舞了。?/br>
    時冬暖舉起畫冊，指著那些描繪她舞姿的畫面，說， “如果我把現(xiàn)在的您也拍進畫面里，您能不能試著，為這一幕跳一支舞?”

    不待大腦反應，指尖先踩著節(jié)拍躍動起來。

    趙悅?cè)惶ы?，難掩悸動欣喜，重重點了點頭。

    第53章

    —— “這次的背景可以由我來選定?……那我想要的特別多怎么辦?……全部都可以有?……只要一覺睡醒，我的愿望就會實現(xiàn)?……哈哈哈，你有魔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