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高大的男人眼神平和，臉上甚至透出一股趙英華本人不應(yīng)該具備的忠厚氣質(zhì)，好脾氣地垂手站在門口，等著兩人回答他的問題。

    景燦注意到他的嘴不停地動著，像是在吃什么?；蛟S就是因為在吃東西，才沒來得及第一時間過來開門。

    小琪多看了趙英華幾眼，她抱著吵一架的準(zhǔn)備來的，趙英華開門以來的表現(xiàn)反而讓她覺得有些尷尬，咳嗽了一聲：“咳，那個……荊白他們回來了?！?/br>
    趙英華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呢？”

    以趙英華的為人來說，現(xiàn)在實在是耐心得不像話。即使嘴里在嚼著東西，他也沒顯出一丁點(diǎn)的不耐煩，連景燦看他的眼光都變得奇怪起來。

    小琪猶豫了片刻，道：“他們說，今晚最好不要住在這棟竹樓……”

    景燦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生怕趙英華再突發(fā)奇想，趕忙道：“我們竹樓住滿了，你可以回原來的竹樓住，佳佳不是還在嗎？”

    “佳佳？”

    這個名字讓趙英華的神情恍惚了一瞬，景燦和小琪開始覺得有些古怪——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不認(rèn)識佳佳一樣？

    趙英華很快回過神來，有些靦腆似的沖兩人笑了笑：“你們什么意思，這里是我家呀，怎么會不能住呢？”

    小琪以為他裝傻充愣，下意識道：“你開什么玩——??！”

    景燦在背后狠狠捏了她一下！

    小琪立刻反應(yīng)過來了，他看著眼前的趙英華純良的目光，一股寒意從脊背直躥到天靈蓋，她立刻道：“啊，那什么，我們只是過來打個招呼，你要是不想搬就算了?！?/br>
    “我不能搬啊，我的家就在這里！”趙英華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他眼睛睜得很大，神色近乎天真無邪，讓小琪一陣惡寒。

    景燦在不起眼的地方?jīng)_她一直擺手，示意不要再和他啰嗦，此地不宜久留！

    小琪勉強(qiáng)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她這一串話說得又快又流暢，沖景燦招了招手，兩人沒等趙英華回過神來，趕緊從他門前溜走了。

    緊張之下，她的身形格外矯健，一溜煙跑下了竹樓。

    這時再看到竹樓下面的牛棚，她就一點(diǎn)都不覺得好奇了，只覺毛骨悚然。

    她和景燦兩個人腳步如飛，一直走到離牛棚很遠(yuǎn)的地方，才松了口氣：“你怎么感覺到不對的？”

    景燦沒有回答他，神色飄忽，小琪見狀拍了一下他，他猛地哆嗦了一下，才回過神：“什么，你說什么？”

    “我說你怎么看出來的？”

    趙英華說“這里是他家”的時候，小琪還當(dāng)他又不要臉了，第一反應(yīng)就是杠回去，要不是景燦在背后捏她，她多半是要同趙英華爭辯一番的。

    景燦臉色難看地?fù)u頭：“他開門的時候我就覺得他表情不太對勁，然后就注意到他的嘴，一直在嚼，又看不出他到底在吃什么……”

    小琪納悶了：“吃東西嚼一下，也沒什么不正常的吧？”

    景燦轉(zhuǎn)過頭看著她，蒼白的月光下，他的臉比月光還要慘淡：“你是不是沒見過牛吃草？它們會反芻！趙英華剛才咀嚼的樣子，根本不像人在吃東西，就像反芻的牛！”

    小琪捂住嘴，胃中一陣翻江倒海，她驚慌地道：“他他、他變成牛了？！”

    她頭一次在腦海中仔細(xì)地描摹趙英華的樣子，他看著她時，那兩個眼仁大大的，格外地黑，溫厚地凝視著她……

    景燦說得對，那不是趙英華的眼神，那模樣……可不就是一頭牛嗎！

    一陣冰涼的夜風(fēng)吹過她的臉，小琪機(jī)伶伶地打了個寒戰(zhàn)，雙臂交叉，用力抱緊了自己。

    天黑前還見過的人，一轉(zhuǎn)眼，竟然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雖然趙英華看上去還活著，但是她和景燦都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

    趙英華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但即便如此，看他變成那樣，誰也無法拍手叫好。兩人對視一眼，都只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悚之色，心中都不由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這樣默默并肩走回了竹樓。

    事雖沒辦成，畢竟是荊白的吩咐，必然要把結(jié)果給他們傳遞過去。小琪也學(xué)聰明了，見門虛掩著，上前輕輕敲了敲：“大佬，我們回來了。”

    不知不覺，她也學(xué)著景燦，管荊白和柏易叫起了大佬。她之前覺得景燦實在狗腿，但今天兩人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完全折服了他，單純地叫名字已經(jīng)不足以表達(dá)她的欽佩了！

    門里傳來清冷的聲音，小琪聽出來是路玄的，只說了一個字：“進(jìn)?！?/br>
    小琪推開門就有點(diǎn)后悔了，她發(fā)現(xiàn)那個浴室簾子拉得緊緊的，里面正冒出熱騰騰的水汽，想來是柏易在洗澡。

    路玄坐在靠近門的那張床上，兩手支頤，那張俊俏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耳根卻是紅的。

    明明是端端正正的姿勢，不知為什么，竟然讓她看出幾分拘謹(jǐn)。

    房屋里彌漫著水蒸氣，溫暖而潮濕，讓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一層霧，顯出朦朧的曖昧。

    大概是他看起來太板正了，小琪也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總覺得自己是好大一枚電燈泡，渾身上下都在發(fā)光……

    她紅著臉，強(qiáng)撐著把趙英華的事情和景燦的分析說了一遍，荊白好似并不詫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