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青有分寸，這類事情他自己會處理好的?！崩钣^梁火柴一劃，點了根蚊煙，白色煙霧繚繞，對水鵲道：“我?guī)湍阊谎块g，這樣就沒有蚊子了?！?/br>
    “噢?！?/br>
    水鵲讓開身位讓他進房間。

    對面臥房卻傳來“砰”地一下響。

    好像有拳頭悶聲砸在墻上。

    男主真的還好嗎？

    水鵲抱著疑惑。

    ………

    李觀梁因為受傷，即使他堅持要上工，羅文武也堅定地拒絕了，非要他長個教訓，于是這兩天第八生產(chǎn)小隊的活都由羅文武帶領(lǐng)，李觀梁只好賦閑在家。

    他閑不住，只閑了一個上午，就要出門打柴。

    水鵲拗不過他，反正周日他不用上課，干脆就跟著李觀梁去了。

    打柴的位置在村尾的一大片河灘，說是柴，實際上打的是一種能當柴火燒的蒿草。

    水鵲才知道，鄉(xiāng)里人有時候念叨的“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六月當柴燒”，說得就是這塊河灘邊長的一大片一大片青蒿叢和黃蒿叢。

    這會兒的蓬蒿叢甚至長得大約有兩米高，要是水鵲一進去，準連人影也見不著了。

    他就站在河灘的沙岡上等李觀梁。

    李觀梁拿著鐮刀進去，農(nóng)活他從小到大做習慣了，手上動作迅速麻利，鐮刀割草唰唰響。

    水鵲坐在白如雪的沙岡上，看著蓬蒿叢里黑色的發(fā)頂前進，偶爾風吹，蓬蒿叢略微一低，很容易能捕捉到李觀梁的身影。

    這片河灘遼闊，河汊縱橫交錯，水洼星羅棋布，邊上蓬蒿叢高大，河里蘆葦叢密布。

    河汊兩岸立著大棵綠油油的樹，啄木鳥在夏天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

    白色沙岡上長著紅皮水柳，水鵲就躲在陰涼柳樹蔭下。

    李觀梁動作很快，不到一小時，他已經(jīng)割到了一大片蒿草，只差一大把一大把地捆起來背回家里。

    他晚一些要到衛(wèi)生所給傷口換藥。

    怕水鵲擔心自己，先放下手里的活，回到沙岡上。

    水鵲正無聊地用撿來的樹枝，在沙面上畫畫。

    看到李觀梁回來，親親昵昵的，趕緊給遞上自己的軍綠色水壺，“觀梁哥，喝水歇息一會兒！”

    特別像是莊稼人的小妻子。

    因為這個想法，李觀梁面上一紅，坐下來，低著頭接過水壺。

    怔怔看著壺嘴好一會兒，才小心地對著，仰起頭，粗大的喉結(jié)滾動，咕嘟咕嘟的茶水順下去。

    太陽在樹蔭之外，水鵲有點熱，他捏著草帽的一角，當作是扇子那樣扇起涼風來。

    李觀梁默默地把水壺蓋子按回去，放到一邊，拿起水鵲身側(cè)的樹枝。

    “你之前教的……”李觀梁說道，“我學會了?！?/br>
    李觀梁低眉垂目，抹平沙面，然后拿著樹枝在上面一筆一劃。

    水鵲聽他提起這個話題，耳朵尖發(fā)燙。

    因為之前第一次教人寫字，就出了那檔子事，他比對方還要尷尬，恨不得代替李觀梁鉆進地縫兒里去，于是后來把教人寫字往后無限期擱置了。

    看著對方手上拿樹枝，字跡不算工整，有些歪歪扭扭的，寫下“水鵲”兩個字。

    “很棒，沒有倒裝，完全寫對了?！?/br>
    水鵲拿出夸學校里小朋友的勁頭，拍拍手掌，鼓勵李觀梁。

    李觀梁定定盯著他，剛才喝過了水，此時口中又隱約干燥起來。

    他遲遲出聲：“沒有、沒有獎勵嗎？”

    李觀梁天天接人放學，看到水鵲會在小黑板上記錄下回答問題正確之類的次數(shù)，說集齊正字可以換獎勵。

    水鵲為了刺激他的學習勁頭，微微歪頭，順著問：“你想要什么獎勵？”

    他盡量滿足吧？

    李觀梁卻又不吭聲了。

    水鵲疑惑，再問了一遍：“你想要什么獎勵？”

    對方忽地湊前來。

    在水鵲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薄唇覆上他的，有點兒沒輕沒重，將唇珠擠壓扁了去。

    李觀梁扣住水鵲的后腦，他偷聽了隊里小年輕的聊天談話，現(xiàn)在知道接吻是要吃舌頭的，不像從前那樣只會蜻蜓點水般碰過即止。

    撬開小知青的牙關(guān)，前面還溫良順訓，到后面碰到口腔里濕紅的嫩芯子，李觀梁就昏頭了。

    水鵲揪緊了他衣領(lǐng)子，蹙起眉，臉頰暈出靡麗的粉色，“嗚……”

    李觀梁狼餐虎咽一般，糾纏舌尖，又掃過頰rou內(nèi)側(cè)洇出的汁水。

    樹蔭底下兩人親密無間，要是有影子，估計已經(jīng)交織成一個人了。

    李躍青肩上挑著滿滿的兩木桶水，銳利的雙目瞇起來。

    最近天氣有些干旱，大太陽，久不下雨，河汊的水位也低了不少。

    水田灌溉好歹有溝渠，山邊和山腰的旱地卻是要生產(chǎn)隊的社員們一個個肩挑水去澆灌。

    離山邊旱地近的那條水圳沒多少水了，踩進去也沒不過腳面。

    社員們得走遠了到別的河汊邊汲水。

    誰知道經(jīng)過這邊就看到這樣的畫面。

    他往后退一步，反而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石頭，骨碌碌滾動發(fā)出聲響。

    水鵲聽見，嚇了一跳，來不及看是誰，他有點丟臉地埋首躲進李觀梁懷里。

    掩耳盜鈴地以為這樣旁人就看不見他是誰了。

    李觀梁一邊安撫他，一邊回首望去，紅皮水柳掩映之后，只閃過草鞋和黑布褲腿，以及地上灑出來的一灘水跡。

    他的眉峰皺起來。

    ………

    李觀梁打了一大捆一大捆的蒿草回家，有一半分給知青院了，另外一半他攤到院中地坪上，準備曬干再收進柴房里。

    傍晚時候，李躍青正在院子里擇菜。

    李觀梁視線掠過他的草鞋，對方現(xiàn)在穿的是青布褲子，和早上出門時的不是同一條。

    李觀梁問：“洗過澡了？”

    李躍青手中的動作一頓，淡聲應(yīng)答：“嗯，鍋里還有熱水。”

    李觀梁收了衣服，準備洗澡，果然在澡房外的臟衣桶里，發(fā)現(xiàn)了黑布褲，他的眉頭沉下來。

    洗完澡出來，走到灶房里。

    李躍青坐在矮凳上，吹火筒，火光熊熊閃爍，燒著鼎罐飯。

    一想到這火筒水鵲也吹過，李躍青整個人又出神了一瞬。

    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想什么，他趕緊用力晃晃腦袋。

    李觀梁出聲：“你是不是……”

    今天看到了？

    李躍青：“對，我喜歡?！?/br>
    他聽也沒聽完李觀梁問的話，這番說完，差點悔得要咬自己的舌頭。

    李觀梁皺眉，“你什么意思？你喜歡男生？”

    他原本的打算是，弟弟看見就看見了，也沒再有什么可遮掩的，干脆坦誠地說出關(guān)系，今晚叫水鵲過來，重新介紹一下，三個人一起吃頓飯就好了。

    現(xiàn)在卻出乎意料地，聽到李躍青這個回答。

    李躍青看他神色一眼，好像他哥并未往他喜歡水鵲的方向猜，干脆就著原本的說法，繼續(xù)道：“我喜歡男生，行了吧？”

    李觀梁搬過另一張凳子，坐下來，神色凝重。

    “是不是我給你帶來了不好的影響？”

    他愧疚地以為是自己的行為不當，帶壞了李躍青。

    要是這樣一來，明年清明上墳，李觀梁實在是愧對父母。

    “……”

    李躍青知曉他哥死心眼兒的性格。

    “……不關(guān)你的事?！?/br>
    李觀梁還要再問。

    李躍青心頭發(fā)虛，冷硬而干脆地說道：“你要是覺得是你的問題，就別和水鵲談對象。趁早找洪大娘做媒?！?/br>
    李觀梁這會兒不說話了。

    李躍青瞥他一眼，說了一句，“咱家又沒皇位，香火斷就斷吧?！?/br>
    受不了灶房里的氣氛，李躍青又站起來，走到門邊的時候，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你怎么喜歡的，我就怎么喜歡?！?/br>
    走到院外，李躍青忽地啞口無言，卡殼一瞬，才出聲：“水鵲？”

    好在水鵲才從籬笆門進來，沒有聽見灶房里兩個人說話。

    他問李躍青，“觀梁哥在嗎？”

    李觀梁聽見他聲音，從灶房里出來，“怎么了？”

    水鵲道：“今天……忘記問你了，下周末中午能不能送我去隔壁村家訪？”

    挑的中午時間，不會耽誤上午和下午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