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他坐在太師椅上,沉郁地低下頭,眼睫垂下了一小片陰翳,遮住了他眼底的色彩。讓人捉摸不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半晌,楚霽終于回過神來。 他徑自走到小幾旁,皓腕輕動,親手斟了一盞茶。 “常侍大人,是楚霽多有冒犯了?!?/br> 楚霽又恢復(fù)了一貫以來的矜貴冷然。 直到感受到茶水氤氳的熱氣撲在面頰上,孫常侍才反應(yīng)過來。 他見楚霽又變得正常,似乎是在主動言和,他松了一口氣,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大約是因?yàn)榛饬诉@一場危機(jī),孫常侍甚至還有心思來回味一下這茶湯。 不愧是楚家三少用來待客的。 前番他心里千頭萬緒,有太多的事情要擔(dān)憂,竟未曾感受到這茶湯的非比尋常。 茶湯清冽,是極品好茶才能泡出的淺葭色,似乎還瞄著一層的金邊。 入口醇香,先是并不惱人的微苦,隨后便是極為悠長的回甘。 果真是,好茶! 他在御前行走多年,也不曾喝過這樣登峰造極的茶。 恰在此時(shí),紀(jì)安將門敲得咚咚響。 楚霽眸色一暗,滿是不耐地將門打開:“何事?” 紀(jì)安似乎感受到了楚霽的情緒不對,他猛地停下動作。 他小心地斟酌著字句道:“少爺,那個(gè)罪奴毒發(fā)了?!?/br> 楚霽默了一瞬,隨后像是剛想起來一般:“麻煩。” 話落,他還是邁開步子。 剛走到門口,楚霽忽然回頭問道:“孫常侍方才受驚了,不如同我一道去瞧瞧那個(gè)發(fā)了瘋的罪奴?倒也有幾分趣味?!?/br> 他勾唇一笑,帶著些孩童般的天真殘忍。 孫常侍被他這笑容看得發(fā)毛,此刻卻也不敢忤逆楚霽的意思,只得訕訕點(diǎn)頭。 楚霽見人與他一同出門,唇邊笑意更甚,看得孫常侍毛骨悚然。 “常侍別怕。秦縱當(dāng)初桀驁不馴,針.刑和炮.烙我試了個(gè)遍,他竟還不肯服軟。無奈之下,我只得用我楚家秘藥。此藥需每月服一次解藥,否則便會有噬心之痛,四肢百骸就像是被螞蟻啃食一般。就這樣,秦縱那個(gè)硬骨頭才終于是服了軟。” 楚霽語調(diào)溫柔,仿佛在陳述些天光晴好的爛漫。 孫常侍聞言,卻直打寒戰(zhàn)。 他竟然以為楚霽只是個(gè)蠢貨,沒曾想,還是個(gè)這樣惡毒殘忍的瘋子。 * 楚霽帶著孫常侍,一路不疾不徐地來到秦縱的“囚室”。 前幾日還以一己之力守住州牧府的少年,此刻正被吊在一根銅柱上,雙手分別被兩條兒臂粗的鐵鏈鎖住。 少年還是那日的一席玄衣,領(lǐng)口處的風(fēng)毛出得極好,曾讓孫常侍第一眼就懷疑秦縱所受的待遇頗好。 可現(xiàn)如今,他的那身玄衣變得破爛襤褸,幾乎是一條條地掛在秦縱身上。 玄衣撕裂的破口處,是駭人的黑紅色。 秦縱原本垂著頭,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 可就在兩人踏進(jìn)囚室的一瞬間,他抬起頭,睜開了雙眼。 眼底的寒芒逼人,仿佛是天光掠過利刃時(shí)才會閃現(xiàn)的凌冽。 孫常侍嚇得腳底一軟,旁邊的楚霽卻似沒看到似的,任由孫常侍跪趴在了地上。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斗獸場,他可是親眼看著秦縱是怎么將三只猛獸殺死的! 楚霽,該是怎樣狠厲的一個(gè)人?才能將這樣的秦縱收服? 鐵鏈劇烈地晃動起來,秦縱眼底的寒芒褪去,彌漫上猩紅。 他的額頭、脖頸、手臂皆暴起青筋。 他朝著楚霽發(fā)出困獸一般的嘶吼,低啞破碎:“給我解藥。” 楚霽幾步上前,指節(jié)抵住秦縱的下顎,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番秦縱掙扎的模樣。 隨后,他吐氣如蘭:“求我?!?/br> 秦縱未料到楚霽突然加戲,額頭上好不容易逼出的青筋 都險(xiǎn)些褪去。 他害怕穿幫,情急之下,連忙偏過頭。 裝出一副不堪疼痛的虛弱模樣,秦縱在楚霽的耳邊軟軟道:“求你?!?/br> 第七十八章 耳邊這一聲“求你”讓楚霽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踏進(jìn)“囚室”的一瞬間, 楚霽才知道為什么“戰(zhàn)損”二字,會引得后世那么多女孩兒的尖叫。 明珠半蒙塵,折戟半沉沙。 神兵留痕般, 嗜血的、孤弱的,堅(jiān)忍的、脆弱的,兇狠的、破碎的, 融合出別樣的美感。 他不是沒見過秦縱受傷。 當(dāng)時(shí)當(dāng)日,兩人“短兵相接”,楚霽尚有那玩笑心思去夸贊秦縱“長的不錯(cuò)”,更何況是如今? 一邊驚異于“我竟是這樣”, 一邊坦然接受“我就是這樣”。 楚霽擅自改了劇本,上演了一出紈绔風(fēng)流公子慣用的戲碼。 未曾想,接對手戲的, 竟是個(gè)這么有心機(jī)的。 少年音色本該清亮, 但又帶著些許嘶吼過后的沙啞。 語氣溫軟的一句“求你”,像是在楚霽的心尖輕輕捻過。 偏偏為了楚霽所要求的表演效果,秦縱將腦袋無力地垂在他的肩頭,嘴里虛弱又急促地呢喃著。 “求你,求你……” 灼熱的呼吸拂過楚霽脖頸處大氅的風(fēng)毛, 絨毛和氣息一同掃過那一截雪白敏.感的肌膚。 這個(gè)小混蛋, 勾得楚霽幾乎演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