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機械運作的聲音在漫天沙塵中響起。艾利亞斯深吸一口氣，雙目恢復(fù)澄澈的瞳色，他單手握拳抵住心口，無聲下令：“break.”

    黃沙中隱蔽的眾多機械軍人都在同一時間陷入僵直。

    它們的瞳目驟然失色，一瞬間變成了廢銅爛鐵，冰冷的身體受到砂石磨礪，卻只聽見風(fēng)沙擊打鐵皮的聲響，沒有任何機械人做出反應(yīng)。

    艾利亞斯從隱蔽后鉆出，壓低帽檐，迅速穿過數(shù)名機械人包圍的路間。

    艾利亞斯的速度很快，隨著風(fēng)沙吞噬他的背影，艾利亞斯的話音也遠遠飄來：“……bye.”

    “鏈接”失敗。

    鈍痛傳遍全身，仿佛被人捏住了心臟，鼓動的瓣膜都在叫囂恐懼。

    陸惟秋猛地按住心口，劇烈的心跳就像地震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要脫出他的胸腔，飛到林逾手里由他握碎。

    鏈接失效意味著絕對的反噬。尖銳耳鳴刺痛著陸惟秋全部的神經(jīng)，他感到視線內(nèi)時明時暗，痛感沖擊著他脆弱的頭骨，仿佛把他的腦子攪來拌去，響應(yīng)著心臟的絞痛。

    “……”林逾靜靜看著他的手/槍滾落，光盾支離破碎，就像在看一出無聊的劇目，就連憐憫也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

    不過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陸惟秋身上。

    林逾轉(zhuǎn)身看向畢瑯那具破破爛爛的身體，她之前把槍口對準自己的額頭，可怖的血洞沒有愈合，反而滿臉爬滿血跡，嘴角還掛著得意的笑容。

    林逾很是不滿。

    于是他虛空動了動手指，微微攏拳。

    “噗”地一聲，血霧猛然爆出，畢瑯纖瘦單薄的身體一瞬間扭曲成一團模糊的爛rou。

    仿佛有一道神力榨出了她殘留的血液和臟腑，那張漂亮的臉蛋頓時面目全非，顯得猙獰可憐，令人生寒。

    林逾的目光掃過四周紅壁。

    任由陸惟秋一次又一次嘗試和他鏈接，林逾自顧自地打量四下，片刻，仿佛鋒厲刀刃割開了厚重紅石，鮮紅液體徹底從紅石內(nèi)部沖涌而出！

    它們被林逾劃開了最后的阻攔，于是毫無阻滯沖進狹隘的路徑，幾次呼吸的功夫，便已匯成汪洋一般，淹沒畢瑯，直直漫過了林逾和陸惟秋的膝彎。

    目光所至，紅石接二連三地炸裂毀壞。支撐礦脈的石壁接連受損，整座礦洞都開始劇烈搖晃，無數(shù)龜裂爬上墻壁，由著林逾的心意漸漸蠶食這方岌岌可危的天地。

    “鏈接”失敗。

    “鏈接”失敗。

    “鏈接”失敗。

    “咔”。子彈上膛，陸惟秋心下一沉，循聲望去。

    但見搖搖欲墜的紅石壁后，黑洞洞的槍口徐徐伸出，靜靜瞄準著灰白眼瞳的林逾。

    陸惟秋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看見原本專注于鞭尸畢瑯的林逾抬起了頭。

    林逾和他一樣看向了那支槍，并皺起眉。

    “砰”——！

    林逾不情不愿地睜開了眼。

    他的四周站著無數(shù)個林逾，神情都是和他一般無二的不情不愿。

    “你好啊?！绷钟忾_口。

    一眾林逾也齊刷刷回應(yīng)他：“你好啊?！?/br>
    他們生長在林立的鏡面中，雙手貼著鏡面，好像下一秒就會走出。

    昏暗的世間只有這些鏡子和林逾，林逾面朝狹長甬道，他知道，深入其中就會面臨無數(shù)岔道，而他遲早會迷失其中，成為眾多鏡子里的之一。

    鏡面迷宮正是如此蠶食人的斗志，將多少人的靈魂永遠囚/禁在這四方鏡面之中。

    林逾如往常一樣，安靜地盤膝坐下。

    清冷微風(fēng)從路中央飄飄而來，吹拂他額前過長的劉海，在面龐落下一路輕吻。

    吻中透冷，但林逾的坐姿安然不動。

    從前每一次都是這樣，在特殊加試的幻境里也是這樣。

    只要他比任何人都消極，就不會被鏡子里的執(zhí)念牽絆。

    就這樣坐下去……坐到山水枯朽、天地崩潰，即便是坐到死亡的那一刻，林逾也不認為有何不好。

    鏡子里的林逾也和他一樣坐了下去。

    “真抱歉啊，”林逾閉目說，“我又偷懶了?！?/br>
    林逾們齊齊說：“真抱歉啊，我又偷懶了?！?/br>
    接著，他們便都不發(fā)一言。

    時間向前推進，抑或在這里陷入僵持。靜止的空間里，除了微風(fēng)和林逾的呼吸，再也沒有其他動靜。

    林逾就這樣坐著，鏡子里的林逾也和他一般無二。

    ……直到冰冷的電子女音傳徹空間：“「鏈接」成功?！?/br>
    “林逾——！”

    林逾應(yīng)聲睜眼。

    鏡面不再如之前一樣死板，鏡中林逾們同樣聽見呼喚，紛紛動作起來。

    他們茫然地掃視周圍，像是在尋找聲源，但所有人都無疾而終，只有林逾本尊安然端坐，除了神色冷峻，沒有其他變化。

    陸惟秋的呼喚沒有中止：“林逾，你認識吉卡拉吧？”

    “我不認識?！?/br>
    “你認識。你們有過交流，你已經(jīng)猜到了他的身份。”

    “我不認識。”

    “你……”

    陸惟秋的聲音一頓，他似乎被人鉗住了要害，驟然失聲。但隨著幾聲嗆咳，他從某人手中掙脫下來，繼續(xù)前話：“你知道現(xiàn)在很混亂，但你不想負責(zé)。你知道自己是唯一能起作用的，但你不想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