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有些話說得不錯，林逾是很適合我，也很適合我們隊里所有人。我們都很厲害。”

    陸枚這副洋洋自得的口吻極大地挫傷了曲文宴的自尊，但他也很清楚，陸枚不只是在炫耀，也是在陳述事實。

    說來恐怖，人們想要毀掉一個人，只需要簡單地造幾句謠。

    例如林逾是走后門的、陸枚是被所有指揮鄙夷的次品……這些毫無成本的詆毀能夠輕易推翻這個人的全部，而要重新樹立起此人的形象，就必須如此刻的星網(wǎng)一樣，用高昂的時間、精力、乃至經(jīng)濟成本去調查研究、組織文本、梳理邏輯鏈，最后洋洋灑灑一大篇文字來否認之前的造謠。

    這還要求當事人必須在此過程中真的完美無瑕、毫無污點。

    林逾是幸運的，他關系著軍方的威信，所以自然有人幫他擺平物質和人力成本。

    但要保證自己清白無辜，以及堅韌地忍受大規(guī)模攻擊——曲文宴越想越覺得林逾太了不起。

    不如等林逾出來請他給自己簽個名？

    真的很厲害啊，心態(tài)又好、專業(yè)又強，活脫脫就是軍校生的偶像。

    然而沒等他想好怎么開口，卻聽那間容納著林逾和「午馬」的房間里傳出一聲悶哼。

    曲文宴心下微涼，主動湊了過去。

    這一靠近，恰好撞上推門走出的林逾。

    林逾扯散了脖子上的繃帶，透過左右窗戶里滲進的月光，曲文宴依稀可以看見他蒼白皮膚上的紋身。

    雖然看不清寫了什么，但曲文宴還能感受到來自林逾的涼薄的目光。

    剛才所有的心理準備都白搭了，曲文宴愣神間撞進林逾幽深的眼眸，聽見他問：“還有事嗎？”

    以曲文宴匱乏的詞匯量難以描述此刻的景象。

    那雙眼睛大概就像黑天杳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只有身為戰(zhàn)斗系的本能提醒著他，眼前的林逾是他從未遇到過的、不可想象的強大敵人。

    “不，沒事……”曲文宴結結巴巴說，“陸枚讓我轉告你，快點回去?！?/br>
    聽到陸枚的名字，林逾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些許。

    他輕輕點頭：“好?！苯又?，林逾隨手帶上房門，“你不用進去了，有人過問的話，讓他們來找我就好。”

    “不用進去是指？”

    “……”林逾沒有生氣他的追問，他只是停頓一會兒，輕飄飄地道，“里面已經(jīng)沒有人了?！?/br>
    隱藏隊友：染血修羅。（喂？）

    第131章 回歸秩序-3

    房間里沒有一絲光亮，林逾走進其中，只聽見沉重而急促的粗喘。

    但他的眼睛很快適應了這里的陰暗，開啟光腦的照明功能，冷光便如潑水一樣，澆上鐵籠里緘默的困獸。

    「午馬」的手腳都掛著宮廷騎士團特制的鐐銬，頸邊垂墜著黑色的發(fā)絲。

    他的面龐極盡慘白，兩片薄唇就像炎炎夏日里干枯的河床，呼吸的白氣也莫名滲著冷意。

    林逾蹲了下來，伸手握住鐵籠子的豎桿：“「午馬」。”

    “您來啦，草莓小姐?！?/br>
    還是熟悉的調笑，說話的人卻明顯不如從前那么游刃有余。

    「午馬」緩慢抬起了頭，寬大的墨鏡隨著動作滑落鼻梁，林逾隱隱看見他凹陷的眼窩。

    沉郁的死氣在他的面部淤積，林逾皺眉伸出手，指尖果然觸碰到鐵籠附帶的光子結界。

    輕微的疼痛感從指尖竄進大腦，但林逾的動作沒有停滯，而是平靜地穿透結界，用手指勾下「午馬」那副已經(jīng)沒什么用處的墨鏡。

    “看來，是「回收者」輸了?！薄肝珩R」笑瞇瞇地，“您找回了自己的力量，對不對？”

    林逾輕聲承認：“是。他走進神殿，遏制了「未羊」，幫我創(chuàng)造了殺死「巳蛇」的機會?！?/br>
    “他樂意為您奉獻，也理應為您奉獻?！?/br>
    “……是嗎？”林逾問，“有沒有辦法讓他回來？”

    “為什么讓他回來？”

    “他該有自己的人生。等我做完該做的事，這些力量也有一半應屬于他?！?/br>
    「午馬」皺起了他的眉宇，很明顯，他不認可林逾的觀點。

    但現(xiàn)在的「午馬」實在是很虛弱，林逾看出他有心籌措用詞，但過度思考只會加劇他的痛苦。

    林逾嘆息一聲，伸出雙手扳正他的腦袋：“你可以直說?！?/br>
    “噢，”「午馬」果然放棄了思考，他沉吟著道，“直說就是……他該死?！?/br>
    “您肯定是搞錯了，克隆體不會有自己的人生?？寺◇w無非是本體的替代或者延續(xù)，草莓小姐，您大可把他當作一個能量儲存器，這些年因為他的存在而減少了您被覬覦的風險，這就是他的全部作用。”

    「午馬」低垂眼睫，用指腹擦拭林逾因突破光子屏障而被割傷的手指。

    他的指尖帶過林逾傷口滲漏的血珠，抬起眼眸，舌尖在指腹上一卷。冰冷的唇釘折射過照明燈的光線，映進他灰白的眼瞳。

    就像雪地里埋藏的燈泡，燈光斷斷續(xù)續(xù)，卻如早春發(fā)芽一樣掙扎著突破雪層。

    “……人類才是造物神最偉大的發(fā)明?！薄肝珩R」低聲道，“即使是諾亞·亞米德森，要他在人類和克隆體之間抉擇，他也不會憐憫后者。所以，請您不要把過度的正義強加給自己，所謂‘平等’啊、‘自由’啊……單是能夠出生，就是克隆體們應該耗盡畢生報答的恩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