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腥臭刺鼻不堪，就在這股惡臭中，亞當(dāng)撲向房門，就像昨晚和林逾隔著門板鏖戰(zhàn)一般。

    依然是一個孔洞，依然是兩只相望的、滿是憎恨的眼。

    “你想說什么？”亞當(dāng)問。

    “你憐憫我？還是要嘲諷我？難道你知道了利斯特拉的故事，還認(rèn)為我應(yīng)該放任她和彼得那混蛋就此墮落嗎？我?guī)ё咚暮⒆邮菫榱苏l？我終歸是為了她好，我甚至都沒有為了家族榮譽(yù)直接抹殺她，而我如此容忍，都是因為我愛她！”

    “……您果真很可惡。”

    “是，我是一個可惡的父親，但我的可惡都是源于我愛他們！我是為了他們才變得罪孽滿身，是他們害我成為惡鬼，我做這一切難道是為我自己嗎？！”

    林逾聳了聳眉，壓低聲線：“那您知道，您的外孫死掉這件事嗎？”

    亞當(dāng)眉目微怔，他愣了一會兒：“死掉？”

    “用腳想也知道吧，中層區(qū)可不是什么和睦友愛的大家庭。送到那里的孩子十個里能活一個就算走運(yùn)。”

    “既然是他自己被規(guī)則淘汰，那也怨不得別人?！?/br>
    “啊——糾正一下，他沒有被規(guī)則淘汰，他在第75層一呼百應(yīng)，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名’呢?！?/br>
    林逾揚(yáng)起笑容，但在亞當(dāng)目光微微柔和的剎那繼續(xù)說：“然后我殺了他?！?/br>
    “說這么多只是想告訴您，如果在心存僥幸，以為能在這批十八歲的考生里和外孫重逢……那就不必多想了，亞當(dāng)先生，他是被您親手送到第75層的?！?/br>
    林逾用一種輕松愉悅的口吻對他微笑：“明明送去哪里都好，留在母親身邊更好。但您把他送到第75層，和我有了利益糾葛，所以我只能——您放心，我下手很準(zhǔn)，從來不留活路。”

    “在幻想里茍活也太差勁了。妻兒和孫子都不在了，您卻自顧自過得這么開心。

    “我可真替他們不平?！?/br>
    亞當(dāng)張了張嘴，干裂的嘴唇卻吐不出半個字音。

    他看著林逾的眼神由驚怒轉(zhuǎn)為恐懼，又從恐懼變得悲憤，直到最后成為無法出口的怨憎。

    林逾挺直身體，在地板上蹭了蹭鞋底的灰。

    “好啦，今天就聊到這里吧?！绷钟獾溃白詈笞晕医榻B一下，我呢，目前正代理「回收者」的業(yè)務(wù)，隨時歡迎來找我自尋死路。您放心，我下手很準(zhǔn)，從來不留活路。”

    亞當(dāng)?shù)淖齑讲蛔《哙拢侵莻€小小的孔洞，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依然緊盯著林逾。

    眼見林逾即將離開，亞當(dāng)猛地出聲：“你——”

    林逾頓步。

    “你……你為什么想要、想要殺我？”

    林逾重重吐出一口氣，略略轉(zhuǎn)過半邊身子。

    他的半張臉沐浴在光里，輪廓利落、光影鮮明，隨著轉(zhuǎn)身，燦爛的笑容一覽無余。

    “——我討厭你。”

    外出的四人果然空手而歸。

    他們竭盡所能在規(guī)則為郁郁標(biāo)出的“第三棵柳樹”處尋找線索，奈何掘地三尺也一無所獲。

    但這也在林逾的意料之中，隊伍并沒有為此消沉太久。

    眾人在第10層的餐廳集合，現(xiàn)在的時間也已臨近晚餐18：00，他們屏息凝神，靜等著那尊人魚雕像的異動。

    偌大的餐廳里只有林逾落座，他蹺著二郎腿，慢條斯理舉著茶杯啜飲。

    紅茶滋潤了他的雙唇，林逾抿了抿，一抬頭，克洛維斯正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他。

    “我們外出那會兒，你都干嘛了？”

    林逾無辜地眨眨眼：“閑逛?！?/br>
    “上哪逛的？”

    “嗯……就是閑逛。”林逾把身體靠在椅背上，慢悠悠道，“我得走動走動，才能想出有用的東西嘛。”

    陸枚問：“那你想到什么了？”

    林逾坦然地聳聳肩膀：“想到快開飯了，就下樓了?！?/br>
    陸枚：“……”

    克洛維斯皺了皺眉：“你又這樣沒個正形?！?/br>
    上次林逾這樣敷衍人，在克洛維斯印象里都是跟89-110他們一起鬧事的時候了。

    但無論怎么追問林逾也不松口，陸枚已經(jīng)偃旗息鼓，艾利亞斯和郁郁更不會陪他夾擊，克洛維斯只能一屁股坐去林逾身邊，齜牙咧嘴地瞪他。

    林逾歪過頭，吹一聲嘹亮的口哨：“反正不會害你們啦?！?/br>
    話音剛落，樓梯上傳來亞當(dāng)特別的腳步聲。

    這一天多的時間里聽?wèi)T了他的腳步，竟然也對那詭異的高跟鞋沒了恐懼，眾人默默看著亞當(dāng)下樓，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亞當(dāng)并沒有像昨天那樣熱情洋溢。

    他的表情十足晦暗，臉色也頗為灰敗，像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迎著四人打量的目光，亞當(dāng)自顧自下樓，難得沒有用“孩子”來稱呼他們。

    克洛維斯和艾利亞斯相視一眼，主動開口：“爸……”

    亞當(dāng)卻一哆嗦，茫然地停下腳步，好幾秒才意識到克洛維斯是在叫他。

    “抱歉，我有些失態(tài)了?！眮啴?dāng)努力揚(yáng)起笑容，“孩子們，快入座吧?！?/br>
    他的目光同樣掃過林逾，但比昨天更加倉促，也沒有稱呼“老師”，而是匆匆忽略了林逾的存在，開始命令愛倫準(zhǔn)備上菜。

    就在眾人紛紛入座的時候，林逾等待已久的童謠前奏終于響起。

    空靈的童聲傳唱在整棟建筑，所有人的動作都為之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