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里聚居的木偶實(shí)在太多。

    林逾無從判斷它們究竟是真的木偶，還是和愛倫一樣被安東尼束縛的靈魂。

    就像《演木偶戲的人》里所說，“我也不希望你們再是有血有rou的了！”

    也許在安東尼制作出這些木偶人的時候，他的內(nèi)心就是這樣的咆哮。

    有血有rou的jiejie逃離了家庭，有血有rou的老師欺騙了自己。

    有血有rou的meimei私下里撒謊，有血有rou的一整個世界都讓他感到難以支配。

    要想克服安東尼的惡念，必須讓所有木偶脫離他的掌控。

    最直接的方法，即是粉碎那些脆弱的木頭身體。

    于是到了午餐時間，餐廳里再也沒有愛倫溫和的問候，也沒有排隊的仆從。

    偌大餐廳只有三人和亞當(dāng)沉默的對峙，冰冷的餐桌上沒有美食。

    “今天的午休故事已經(jīng)可以省略了吧？”林逾問。

    亞當(dāng)輕輕地笑了：“嗯?！?/br>
    艾利亞斯從書房摘走蘋果，亞當(dāng)如約吃下，并送走了他。

    現(xiàn)在只剩林逾和克洛維斯，以及亞當(dāng)遞來的最后一枚鑰匙。

    儲物柜的最底層被他們打開。

    然而出乎意料地，至少三個格子里都是空空蕩蕩。

    林逾皺眉伸手去摸，終于從埃爾法拉和雅各布的格子里摸到一層薄薄的、干涸的血漬。

    若非輕微的腥臭，他們甚至不能確定那是血還是鐵銹。

    而在格子深處還有輕微的凸起。

    那些紋路勾勒成一個“superego”的單詞。

    萊希特家族的故事到此終結(jié)。

    四個孩子、三個考核員、一個記者。

    他們的一切都不和諧，即使是互稱家人的孩子們也各有心事。

    但冥冥之中仍有某樣?xùn)|西讓他們匯聚于此——

    那便是謊言。

    艾利亞斯離開的當(dāng)晚，克洛維斯排在最后前往書房澆花。

    他的離開比前三人都要簡單，澆花后，順便交上那本大家共同完成的天藍(lán)色日記。

    克洛維斯在最后一頁日記寫下了“ego”。

    象征本能所欲的利斯特拉是埃爾法拉天生的追求，象征道德所拘的雅各布又是埃爾法拉掙扎的選擇。

    利斯特拉和雅各布并非不能共存。

    他們只是代表了埃爾法拉的兩個時期。

    與jiejie相伴的、因坦誠而快樂的童年；

    被雅各布蒙騙、卻仍然感到欣喜的少年。

    二者之間夾著一個悲哀的埃爾法拉，她也沒有心力為自己選一個童話。

    埃爾法拉只能成為“id”和“superego”之間的“ego”。

    這就是克洛維斯交出的答案。

    亞當(dāng)滿意地吃下蘋果，林逾在書房外送了克洛維斯最后一程。

    深夜的童謠如期而至。

    林逾在書桌前記錄這次的見聞，意料之中，在童謠響起的剎那，敲門聲也驚動了他。

    房門被人戳出一個洞來。

    或許是為了回報林逾上次窺視自己，亞當(dāng)這次選擇了主動出擊。

    通過孔洞，他的蔚藍(lán)色眼珠都被赤紅覆蓋，直勾勾盯著林逾。黏膩的水聲和敲門聲混雜在一起，顯得像他的涎水正在門外滴滴答答，幾乎快要滲進(jìn)門縫似的。

    林逾兀自完成了最后的記錄。

    亞當(dāng)還在門外嘗試扭動頭顱，他的戰(zhàn)斗力不如夏娃，在分別的最后一刻他想再給林逾一次驚喜。

    可惜林逾對夏娃印象不佳，搶在亞當(dāng)扭頭之前，林逾已經(jīng)打開了門。

    “三個愿望?！绷钟庹f。

    抱著腦袋的亞當(dāng)愣在原地。

    林逾便又重復(fù)一遍：“我可以完成你的三個愿望。因?yàn)槟銢]辦法離開這里，而且很可能被我殺死，所以我打算幫你完成三個愿望?！?/br>
    亞當(dāng)仍然尷尬地抱著頭，好一會兒，他問：“為什么？”

    林逾對他的排斥和厭惡幾乎不加掩飾。

    亞當(dāng)不能理解林逾這么做的動機(jī)。

    林逾也沒有叫他一聲外公的意愿，只是靜靜和他對視：“那我收回了。”

    “等等——”亞當(dāng)急忙阻止，“你、你說三個愿望是……怎樣的三個愿望？”

    “不能讓我太費(fèi)勁?！?/br>
    “以你的實(shí)力做什么都不會費(fèi)勁吧？”

    “這會兒跟你說話就有點(diǎn)費(fèi)勁?！?/br>
    亞當(dāng)急速思考著林逾的話語，眼前的少年黑發(fā)黑眼，逆著燈光，實(shí)則看不清表情。

    但亞當(dāng)總覺得他此刻看著自己的眼神一定還是和從前一樣冰冷。

    他不理解林逾為什么要給自己這樣的機(jī)會。

    來來往往諸多考生，都只會向他索取。

    索取生活物資、索取小紅花、索取有關(guān)聯(lián)考的情報。

    亞當(dāng)扮演著他們的父親，他想父親就是應(yīng)當(dāng)如此的，所以他很樂于給予孩子們想要的東西。

    就讓他們索取物質(zhì)，而他拿走他們的一點(diǎn)點(diǎn)“自由”。

    只有林逾提出要幫他完成三個愿望。

    林逾說，是因?yàn)樗麤]辦法離開這里。

    因?yàn)榱钟獍l(fā)現(xiàn)了他比考生和曾經(jīng)的孩子還要絕望。

    因?yàn)榱钟獍l(fā)現(xiàn)了他和其他人一樣，被“萊希特”所拿走的最匱乏的東西。

    他也想要自由。

    只有這個總是待他苛刻又冷漠的孩子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

    “……第一，我想知道五個孩子的現(xiàn)狀?！?/br>